第一幕

　　〖时间：当代。清晨。〖地点：百花胡同39号。一个即将被拆除的大杂院。

　　五六间普通常见大小不一的平房。古旧的门楼。破碎的砖墙。地上的碳花。湿润的泥土。发黄的纸窗和立柱。生锈的水龙头。点缀的喇叭花。一些爬山虎。不时飞过的鸽哨声。 ……温馨的家。总之，这是一个平常的大杂院。生活留下的点点滴滴让它显得老态龙钟，却又宁静和睦。在这样一个大杂院里，倘若我们留心观察，还会发现，一些绘制的房梁、讲究的屋檐和脊门，这些历史曾经的积淀还在告诉我们它曾经有过的显赫和辉煌，也倾诉着昨天的沧桑和苦痛。今天，潮湿沉重的空气弥漫在整个院子里，让人透不过气来。明天，这个大杂院就要被拆除了……

　　〖灯光渐亮。〖奶奶买早点回来。她和往常一样，把这些早点分门别类，逐一挂在每户人家的窗户上，然后悄然下场。〖停顿。〖秋子从自己房子里悄悄地走了出来，好像有什么心事。〖天放悄悄地走了出来。

　　天放(轻轻地)秋子。秋子(不知所措地)天放哥。天放(急切地)怎么样？秋子什么怎么样？天放明天就要拆了。秋子(无奈地)我知道。天放你想好了吗？秋子……天放房子呢？秋子还在找。天放什么时候有准信？秋子快啦。天放快啦是什么时候？现在？还是下午？三点？六点？秋子我不知道。天放我在这儿等了你一早晨。秋子是吗？天放昨天晚上翻来覆去，我想了一整夜……我已经决定了……秋子别，你别说……我得收拾一下，赶去上班了。天放那你到底住哪儿？秋子看了几个房子，不是房租太高，就是地方太远，总是不如意。没关系，昨天又问了几个，今天下班再去看看，总是能找到的……天放你真的不愿意去吗？秋子我要迟到了。天放秋子，你再想想。……下午六点，我在这儿等你，你给我个准信儿，行吗？秋子那我先走了。天放最后一句，秋子，天上有数不尽的星星，每颗星星都有它们的位置，苍穹万里，偌大的北京城没有容不下你的地方。

　　〖秋子更是不安。〖天放注视着秋子。〖静场。〖马爷遛弯回来。他走到院子中间，细心观察了一下每户人的动静，然后看了看挂在腰间的计步器，摆了摆架式，清了清嗓子，便开始叫早了……

　　马爷(唱京剧《空城计》一段)"我站在城楼观山景……"

　　〖马爷的叫早声打破了清晨小院的宁静。住在这里的房客们相继打开窗户，走出房门。有的洗漱，有的与马爷谈笑，有的准备一天的工作，有的吃着奶奶买来的早点……忙忙碌碌，开始了他们在这个院子里最后一天的生活。

　　钱勇唉，马爷，您这个活闹钟今儿可晚了五分钟。马爷今儿个脚沉，多走了几步。福山明天就要拆了，还走，您老是改不了。马爷不走混身不舒服，不走心里不踏实。金花(对钱勇)快点，快点，你先把菜上车。马爷今儿还去卖菜？钱勇不去行吗？中关村瞧瞧，这才叫北京人。这才叫生活。早上走，中午走，晚上还走。走……？对，这叫遛。遛遛，遛早，遛鸟，遛狗，遛。哪儿像我们，我们是在跑。跑工作，跑老婆，跑吃跑穿跑钱，跑房子。钱勇你不是早就落听了吗？中关村(不是很自信地)是……福山女朋友帮的忙？中关村哪儿能啊？大老爷们儿……(有些心事地)搬……搬……(若有心事地看了看自己的呼机。)福山你这算什么？我们都不知道搬了多少次了。中关村说明你适应了北京的发展变化。搬皮了。……还是马爷强，在这儿住了一辈子，北京人，好。马爷哎，是啊，在这儿住了快一辈子了，看着这个院子变老变旧，跟着这棵树长大长壮，现在说这儿要拆了，要把这棵树拔了，要我走，再也看不见这些门楼乌墙，花花草草。……以前看着附近的院子拆，送着老街坊老邻住高楼，进社区，还觉得挺羡慕，现在轮到我了，心里还真有点舍不得。中关村你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又看了看自己的呼机，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天放有些着急地上。

　　天放爸，你过来……那事儿你到底什么意思？马爷什么事儿？天放让秋子到咱家照顾奶奶。马爷你得先问问人家愿不愿意。天放她有什么不愿意的？马爷那是你这么想。

　　〖这时，恰好秋子出来取早点。〖天放看见了她，心中反而感到一种莫名的尴尬。

　　马爷快上班吧。天放明儿就拆了。马爷也不急这一会儿半会儿。

　　〖天放无奈，只好走下。

　　中关村大学生。可惜学的是天文。……热。老爷子，你说今儿怎么这么热？马爷这不是热，这叫闷。闷……中关村闷？我看是有点儿闷。……唉，老爷子，瞧那两口子。闷。热。

　　〖马爷看了看脸色难看的福海和利华。

　　中关村今儿早上可是一句话也没说。马爷福海，你们准备住哪儿去？福海先凑合着在工地上随便住。马爷哦，我就说嘛，人家两兄弟，一个搞建筑，一个搞装修，来北京又早，手下握着百十号人的饭碗，还怕找不着房子住？中关村386和奔4可不是一回事。马爷你屋那位呢？中关村谁？都市快狗！？早跑了。送牛奶去了。马爷西屋那位呢？中关村颓废女子？北飘青年？还没起床。她也不急。搞艺术？马爷她不怕。中关村我看悬。(不自觉地又看了看自己的呼机)。金花(对钱勇)别忘了带上塑料布，一早起来就这么闷，早晚有场大雨，要是让雨给浇了，这菜就没法卖了。唉，学校给京生开的转学证明呢？钱勇床头铺底下。福山中关村，你呢？中关村忙。忙。一小时卖两三台电脑，几万块钱的上下。福山我说的是房子。中关村搬！房子！OK！(看似轻松自信地)福山北京女朋友怎么样了？中关村唉，跟他妈橡皮泥似的，甩都甩不掉。烦死了。福山那你也就不愁没地儿住。中关村岂止住？！福山又来了。中关村唉，福山哥，我现在只要跟她说掰，她立马得往轱辘下面钻，你信不信？福山难怪。胸有成竹，稳如泰山，隔岸观火。

　　〖张家伟推自行车上。

　　张家伟火？谁火？中关村哟，狗回来了。你火啊！

　　〖众笑。

　　福山别这么说。张家伟没错。都市快狗，快送信息，本来就是狗嘛。火。中关村火。现在又加送牛奶了。张家伟对，牛奶。……酸奶，纯奶，高钙奶，脱脂奶，屋形装，砖形装，软包装，草莓酸，朱古力，哈密瓜……福山还得送矿泉水。中关村火。张家伟蒸馏水、纯净水、矿泉水……福山你早上送牛奶，白天跑快递，晚上还得送水。三份活，吃得消吗？中关村火，这还不火吗？张家伟没事儿。我娘说，这力气就跟泉水一样，舀完一勺，它又溢出来了，不用反而成了死水。中关村可别像你送的那种矿泉水。张家伟谁像你，尽卖水货。福山北京人有钱。张家伟是有钱。就说这喝奶吧，一家人得喝好几种。老爷爷喝脱脂奶，老太婆喝高钙奶，孙女喝三元草莓酸奶，孙子喝蒙牛柠檬奶，妈妈喝伊利原味奶，爸爸喝无糖高钙有脂百分百。马爷这就叫讲究。张家伟马爷，我跟你说……

　　〖张家伟欲说什么，被中关村制止。

　　中关村你打住吧！这就叫从喝粥吃咸菜到喝牛奶吃黄油，中国人生活的一次重大革命。这是现代化的重要标志，城市化的基本保证，国际化的不可缺少的核心内容……打住，您啊，赶紧去，奶奶给你买好了烧饼，自来水下烧饼，一冷一热，阴阳互补。

　　〖说着推张家伟回家取烧饼。

　　金花钱勇，在哪儿呢？钱勇不就在床头铺底下吗？(气愤地往前走)金花噢，找着了。中关村唉，快狗，问你件事儿。上岛咖啡怎么去？最快的办法。马爷又是北京小妞请客？中关村我请。要的就是这个情调。张家伟这是在使馆区啊！从西走，坐地铁到东直门下车，倒416、117，经过澳大利亚使馆，加拿大使馆，德国领事签证处，继续往东，过马来西亚大使馆，多哥大使馆，在德国大使馆前下车，过马路往北，经过阿尔及利亚大使馆，前面就是上岛咖啡。中关村这么复杂？！张家伟从东走，走三环：乘701、707、302、405在农展馆下车，倒417、117，由东向西，经过缅甸大使馆，阿富汗大使馆，匈牙利大使馆，塞拉利昂大使馆，在柬埔寨大使馆前下车，右转弯，由南向北，过加纳大使馆，就到了上岛咖啡。……上岛咖啡前面就是比利时大使馆。中关村这么麻烦？还有更快的吗？张家伟有。中关村什么？张家伟打的。中关村你小子现在也学得油头滑脑。张家伟秋子呢？福山刚才还在这儿。马爷找秋子？张家伟对……不……早上没见到她。

　　〖张家伟似乎有心事，犹豫地推车下。

　　中关村又走了？火，火……跑，跑……你瞧瞧人家。(下)

　　〖众人纷纷下。〖停顿。

　　金花唉，我说，这不行啊。我又算了算，你看，那边房价是比这儿低了五十，可摊位还没落实，就是找到了也肯定比这边高，老顾客也没了，而且那边咱进货不认识人，开始的时候免不了要宰你，你不进还不行，总不能每天都回来折腾吧？……送礼、给回扣、拉关系，再去搞这些，又得一段时间、一笔钱，还有……钱勇哎呀，你都算了三遍了。金花不算怎么行？……还有，这孩子转学的钱咱就不说了，砸锅卖铁也得给。可学校离那房子还是远，每天上学放学得转车，一趟车一块，转一次两块，一天就得四块，一个月光咱儿子花在路费上的就得一百二十块。这哪儿成？钱勇其它学校不行吗？金花不行，得要重点。钱勇重点学校不一定都是好学校。金花可好学校都是重点学校。钱勇那就办月票。金花是啊，办月票也得给钱吧？办票的钱，加上儿子转学用的钱，给儿子制校服的钱，这些一次性的投入统共是三千六百三十七块三。他吃饭得三四百，再加上学费、杂费、书本费、零花费，每个月得四百多，一共算下来就得奔八百……钱勇你再算也是那么多，再心疼也得给。咱京生生在北京，就得和别的孩子一样。金花你们老钱家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儿。皇城根下生孩子，紫禁城里上小学。……唉，我还没有算完呢！……除了京生、摊位和房租的花费，咱俩的生活费、给你妈寄生活费，还想存点钱。看来一个月没有两三千，这日子是没法过了…钱勇(发觉事态严重)要那么多？金花你这是不当家不知材米油烟贵。我寻思着咱别卖韭菜了，进点儿尖椒来卖。韭菜进一斤三毛，卖五毛；尖椒进一斤一块二，卖一块八。一斤多赚四毛钱，一百斤就能多赚四十块钱。一天卖五十斤，就能多赚二十块，一个月就多了六百块。就算只卖三十斤，一个月也能多赚三百六十块。房租差不多也就解决了。如果有路子，能进点西兰花，那就更好了……钱勇看来还得再去那边的农贸市场，把摊位的事儿砸实了。不然没摊位，什么尖椒西兰花，都是瞎掰。又得推着车"打游击"，钻胡同。金花下午你就去。手上给人带点东西。我去办月票。然后再去学校那边看看还有没有合适的房子。钱勇你就别忙乎那事儿了。金花你别管了。上车，上车，走了。钱勇唉，要不再去找找刘老师？金花不行。两年前刘老师把这一间半房租给咱们的时候顶了多大的雷？还有……钱勇还有房租，有就给，没有就不给。金花一个小学老师，本来就不富裕，这份情咱们得记着。钱勇那还用说，我只是怕万一……金花万一？去年京生上学，你也说万一，刘老师不也给办好了？要不是刘老师，咱京生还真不知道能不能上学，更不用说重点小学。钱勇所以我才……金花不行。咱们就不能靠自己办成点儿事儿？钱勇我是看你成天就这么不停地算啊，算，紧张。金花不算行吗？我倒是不想算。钱勇总之，"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金花什么意思？钱勇以住房为中心，学校和大棚为两个基本点。两点钟前，三套方案必须最后落实。金花错。必须以学校为中心，住房和大棚为基本点。咱们苦点儿累点儿没啥，不能苦了孩子。学习重要，时间重要，孩子的身体重要。当然，钱也重要。钱勇房子就不重要了？金花只要能住就行。你看别人张大民，不也是北京人吗？屋里有棵树，不是过得也很幸福吗？钱勇北京人。金花贫。走，走……快走。

　　〖钱勇和金花推着满载蔬菜的板车下。〖停顿。

　　福山哥，我想跟你商量件事儿。福海你等等。

　　〖福海看见利华出来，终于按捺不住，走了过去。

　　福海你真的决定了？利华(点了点头。)福海要去三年？利华(点了点头。)福海为什么？利华这里要拆了……福海怎么那么久？利华美国远。听说坐飞机都得一夜。得干三年，人家才愿意给买回程机票。福海利华，以前我们也搬家。刚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只有两床被子，在工地上、大棚里不也就过了？后来也一样，两三个月就搬一次。越搬越好，越搬越踏实。现在咱有钱了。搬个家找个窝有什么难的？就是租个一居室也行……利华租房子，租房子，到处搬，随时走……福海慢慢来……利华我都快四十了。我还有几个四十可以慢慢来啊？福海说来说去你还是想走。利华我想有个家。福海家？这儿不是咱的家？北京不是咱们的家？别人钱勇、金花来得比咱们晚，混得没咱们好，不也安了家，在北京留了种，生了个……利华对呀，有个娃那才是家。福海娃？利华大海，我年轻的时候原本只想找个不打我，跟我一块儿下地的人，过一辈子就知足了。十五岁就跟你出来。你对我好，我知道，可我还是女人。……来这儿快二十年了，父母去了，家里的事情记不清了，北京越来越熟悉了，我们也变了，变得知道什么是美，什么是丑，知道什么衣服流行，什么衣服落俗，知道北京人怎么说，北京人怎么玩……我也想在北京，可我就是生不出一个孩子。真的就是这样？永远呆下去，搬家，找房子……我心里空空的，经常想回去。福海再等两年，好吗？利华你说过多少次再等两年了。……以前你说过两年就回去，可真过了两年，你又说再等两年。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年了，你又说……福海回去干嘛？回去种地？回去咱就能生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累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还走不出那几垄田？……咱们好不容易混成这样，镇里县里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在北京有一号，现在你叫我回去，我怎么丢得起这脸？再说了，这儿真能成一份事儿。利华可那毕竟是家。福海那你去美国干什么？难道美国是你家？王教授到底靠得住靠不住你想过没有？利华你总是怀疑！这几年我在他们家处得挺好。他待我就跟女儿一样。要不是他把房子租给咱们住，这几年能有这么安稳吗？又不知道搬了多少次家。他现在退休了。儿子要他去。我还有什么怀疑的。福海你真的决定了？利华既然回不去了，那我就去见见世面。人没有家，总得有点希望。

　　〖停顿。

　　福海希望？没有希望我们干嘛在北京干了将尽二十年？利华二十年，太长了……

　　〖利华伤心地下。〖停顿。

　　福山嫂子真要走？福海你刚才说什么有事儿。什么？说吧？福山(复杂地)没，没什么。福海让她走，咱们兄弟两好好干，不信干不出大名堂。(下)

　　〖福山沉思着。〖张家伟推车上，朝秋子屋中看去。

　　福山咦，你还没走？张家伟没走。今天累了，想回来歇一歇。福山累了？你都累了？……这可不像你。张家伟谁没个累的时候？福山(深有感触地)是啊！谁没个累的时候？……找到地方住了？张家伟(摇了摇头。)福山那你……？张家伟没事，总会有办法。福山那就先好好歇歇吧！……(玩笑地)明天又得跑！

　　〖福山下。〖张家伟怀着复杂的心情观察了一下小院，又朝秋子的房间看去。突然，他似乎鼓起了勇气，想要去说些什么，但这种勇气又立刻消失了……于是，他又推着自行车朝院外走去，依然踌躇犹豫着……〖这时，秋子开门走了出来。为怕吵醒同屋的阿朵，她轻轻地关上门，准备上班去。

　　秋子家伟哥，还没走？张家伟秋子。上班去？秋子对。今天怎么走得这么晚？张家伟哦……刚好送的东西就在家附近。我就回来看看。……明天这不是就要拆了吗？秋子对，明儿就拆了。找到住的地儿了吗？张家伟(矛盾地)住，住的地方？秋子还没找着？张家伟不。找到了。一间房子。四个人住，都是同行。秋子家伟哥就是能干。张家伟什么能干，就是有力气，舍得用。你呢？秋子还没落实。张家伟那怎么办？秋子实在不行，我在饭馆里先住几天。总会找着的。

　　〖沉默。

　　张家伟我能帮你点什么吗？秋子不麻烦了。张家伟没事儿。我成天四处跑，胡同里到处钻，趁着接件收件的时候，打听打听，上班的时候，再开开小差，看看房子，一举两得，不费什么事。秋子……天放哥要我去他家做小阿姨，照顾他奶奶。兴许我就不用再找房子了。张家伟(复杂地)那挺好。……你答应了？秋子还没。张家伟为什么？秋子不知道。家伟哥，你想家吗？张家伟谁能不想家啊！到北京了，才知道陕西的苦。可是现在回想起那份苦，又变成了甜。黄土，唢呐，黄河，秧歌，锣鼓，尘土，好多年都没有看见，没有听见了。真是有劲。……你看，三年了。现在被我制得翔实多了。这些旮旯胡同地图上都没有，可是明明就有。从鼓楼到后海有条小胡同，从这儿骑过去，就能节省好几分钟……秋子家伟哥，你苦。张家伟不苦。可能有点累，可是不苦。我想，苦和累是不一样的。如果真要说苦，可能就是……秋子是什么？张家伟就是……有时候有点孤单。秋子孤单？张家伟每天我骑着车，玩命似的在大马路上跑，看着旁边多得数不清的汽车、自行车，一座座不知道多少层的大高楼，听着闹哄哄的声音，要见好多客户，可是我一个人也不认识，好像这个城市里只有我一个人。所有这些好像都和我没有关系，我只需要跑就够了。我的宝贝只是这辆车和这张地图。……除非回到这儿，回来能……可这儿明天就要拆了……

　　〖沉默。

　　秋子你有什么打算吗？张家伟先拼命挣点钱。然后回乡找些人，在省上开个快递公司。他们叫"都市快犬"，我们就叫"都市狂犬"……真的，你别笑。干这个要不了多少钱，一间屋子，两个电话，几辆自行车就行了。秋子然后呢？张家伟然后！秋子然后。张家伟然后？……然后就没想过了。……你呢？一个人从四川来，这么远。秋子跟你一样。我爸养猪供我读书，高中读到二年级再也供不下去了，因为我弟弟也得上学。张家伟秋子，你很想读书？秋子现在不可能了。张家伟以前我搬了好多次家，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心里空荡荡的……秋子我也说不清。好像我们就永远见不着了。张家伟你可以去奶奶家。秋子我哪儿能老是依靠别人。……家伟哥，我先走了。张家伟秋子，等等。……我……秋子怎么了？张家伟……上次我去剧场给人送票，就买了一张，后来想了想，又买了一张……明天就要拆迁了……你能不能……你想去吗？秋子什么戏？张家伟话剧。秋子这么贵？！张家伟我们也和北京人一样去看看戏。秋子我看过戏。那是我很小的时候，走了好远，在露天坝……张家伟你去吗？晚上七点一刻。秋子(停顿，思考)好……张家伟那我晚上六点在这儿等你。先一起去吃晚饭，快餐，然后一起看戏，然后一起回来。然后……好吗？秋子六点？张家伟怎么了？秋子没什么。张家伟就这样。秋子那我先走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