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子沉默半晌，下。〖张家伟掩饰不了内心的激动，欣喜若狂，但慢慢地，不知从何而来的焦虑袭上了他的心头，这种焦虑的神情逐渐变成了紧张的神色。

　　张家伟然后……？(他不敢想象)

　　〖传来了中关村的呼机声。〖中关村拿着呼机走上。他看了看信息，在院子里来回跺 步，面有难色，犹豫不定……

　　中关村狗，怎么了？张家伟如果你喜欢一个女孩儿怎么办？中关村(焦急地)跟她说。张家伟可你自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自己都吃不好穿不好，更照顾不好她，怎么办？中关村慢慢挣。张家伟连住的地儿都没有了呢？中关村住她那儿。张家伟她也没地儿住呢？中关村谁？……秋子？……你跟秋子说了？张家伟还没。……我只是邀她今晚上看戏……中关村哎呀，那不就等于说了吗？……张家伟我还骗了她，我还没找到房子住。可我……我说我找着了。中关村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张家伟明天这儿就要拆了。中关村是，明天就要拆了。张家伟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中关村你想想，你一个从陕西来的农民，初中都没毕业，一个"都市快狗"，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自己都吃不好穿不好，有什么资格谈情说爱……秋子虽然也只是个四川来的农民，可别人既年轻又漂亮，脑子还灵光，谁像你？一个大木头。别人就算跟了你，你不也把别人害了吗？张家伟我怎么害她了？跟了我又怎么了？我为什么就不能……中关村因为你是快狗。……哎呀，还跟我顶嘴？……快狗，你有住的地方吗？张家伟没地儿住又怎么了？你呢？你不也没地儿住吗？中关村我没地儿住？我中关村会没地儿住？

　　〖福山闻声上。

　　福山怎么了？怎么了？中关村我是为你好！张家伟为我好？我看你先把自己管好。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我是一条狗，可我勤快，忠诚，哪怕是一块骨头，我也会鞠躬尽瘁……中关村狗，就不能爱人。张家伟我是人。不像有些人，装得跟人一样，膀着女人。中关村谁膀女人，你给我说清楚，谁膀女人？……张家伟还有谁？中关村你……福山行了，行了，吵什么？……明儿就搬了，什么都没了，还有什么好吵的？真想以后永远不见面了？

　　〖福山极力分开两人。刚刚两人的话又都刺到了相互的痛处，于是都气愤得默不作声。

　　福山咱们千里迢迢来到北京，无依无靠，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搬了那么多次家，图什么？为什么？不就是都想活得滋润点儿吗？……自己的事都得自己做主。谁都有自己的活法，谁都不容易，谁都别看不起。谁和谁都一样！

　　〖停顿。〖中关村的传呼又响了起来。

　　中关村呼，呼，呼……我叫你呼！为什么你不来，为什么非得叫我去？(气愤地将它关上。)

　　〖停顿。

　　张家伟这次搬家为什么我心里老是闹得慌？我真不明白？福山那是因为咱们没有根。中关村根？在家里有根，在那些山沟沟里有根，可是咱自己把它拔了。张家伟那也是你心甘情愿。中关村是，我是心甘情愿，我从不否认。96年大专毕业，虽说是大专，但毕竟学的计算机。成绩好。挺吃香。"中关村"这个外号就是那时候来的。……县里留我。……办公室给我开着，每个月工资给我供着。可我是谁？我叫什么名字？中关村啊！这根我不要了，自个儿给毁了。张家伟你有文化你来了。我没文化，我就不能来？中关村这就是北京。谁都可以来。我在北京混了这么多年，搬来搬去，居然还是在一个破平房里摆摊子，回收一些破硬盘、废电脑。……明天这儿就要拆了，女朋友打传呼我都不敢回。福山为什么？中关村因为我没有地方住，去就得跟她商量这件事儿，低声下气地求别人，好言好语地哄别人。……我，我没脸见人！……可我还不得不去。……我就真的一点儿廉耻都没有？我也是爷们儿！福山与其这样，还不如回去。中关村回去？根都拔了还怎么回去？张家伟来的时候，娘对我说："家伟，好好拼吧，要舍得花力气。"现在看来，只花力气，也有许多办不成的事。中关村我出来的那天是1月8号，下午，我年都没过，就瞒着我爹我娘，一个人带着几件衣服、毕业以后挣的一千一百块钱，坐着大巴，离开了我的家。……大巴在盘山公路上开，我坐在上面，看着那个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小镇在自己身后渐渐变小，那儿我多熟悉呀！林子里哪儿有瘦蝴蝶，河里什么地方可以捉到泥鳅，我都一清二楚。……大巴前面，天都被山挡住了，我就在想，那山后面会是什么样子？中关村的"硅谷"是什么样子？咱们祖国的首都该会是什么样子啊！福山我来的时候就想挣钱。穷啊！只要能挣到钱，干什么都行。中关村后来我就买了张票，坐了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来到了咱们传说中的北京，紫禁城，心脏。……一出火车站，我就傻了。福山北京是好挣钱，到处都是钱，就是人多。中关村天上在下雪。我长那么大了，就没见过这么大的雪。……雪，纷纷扬扬把那么大的广场盖住了，一片雪白。……哎呀，那时候我觉得北京真是太美了。张家伟我来的时候是夏天。广场上乌压压的一片人。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人……北京，这就是北京，能挣到钱吗？北京真的就是遍地都是钱？中关村……我找到了中关村。福山我永远也忘不了第一次领工资的时候。那几张票子放在手心上。忘不了，忘不了……中关村我失望极了。一排排的破平房，硬件乱七八糟地堆着，卖电脑跟卖大白菜似的。哪儿是什么硅谷啊！福山你找着工作了？中关村没有。张家伟我也没有。我蹲马路、睡路边……中关村有天晚上我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兜里就剩下五块钱。……我花了两块钱买了一笼包子，裹着衣服蹲在路边，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张家伟想什么？中关村想我妈做的腊肉。……一时激动就拿着最后的三块钱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大队部的人跑去告诉我妈我来了电话。我妈飞似的就跑来了。可我拿着电话就是说不出话来……我妈在那边说："喂、儿子，喂、喂、儿子……妈给你做好腊肉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喂……"我鼻子一酸，眼泪就涮涮地往下掉……后来好不容易忍住了，我刚想叫她一声妈，电话就没钱，断了。

　　〖停顿。

　　福山你就真没想过要回去？中关村……出来了还能回去吗？回去还能成什么事儿？我们出来了的人就回不去了。现在中关村一年一个样。什么太平洋，什么海龙……拔地而起，多他妈气派，手提电脑、台式电脑摆在射灯下面照着，多他妈讲究。复印机、打印机、扫描仪、数码摄像机、数码照相机、录音笔、各种耗材软件……国外有的咱这儿都有。价钱也便宜了。买电脑的交了钱送货上门，不交钱打个电话都他妈能买电脑。张家伟(轻松起来)路也宽敞了。活儿也多多了。中关村我正捉摸着和我那个女朋友在海龙摆个摊儿，不在平房里做了。张家伟我想买辆新自行车，把旧的给卖了。中关村如果生意好，就雇个小时工，自己当老板。张家伟一定要攒点钱，买个便宜的手机，那就不会丢活儿了……中关村到了周六周日，我也歇两天，咱俩去唱卡拉OK。张家伟我才不跟你去呢，我想在家，美美地睡上两天觉。中关村清清闲闲地享受北京人的生活。

　　〖两人渐渐忘我地激动起来，各自述说着……

　　中关村再贷款买个房，买个车，嘿嘿……张家伟……

　　中关村到那时，咱就开着自己的车，抱着北京小妞……当然是我老婆……一块儿到外地旅游。意大利、法国、加拿大、美国、澳大利亚……

　　〖福山打断了他们。

　　福山想想明天！明天。明天住哪儿？中关村明天……张家伟明天……

　　〖中关村立刻从幻想跌落到现实。〖长时间的沉默。

　　中关村热。今儿怎么这么热……雨，为什么还不下雨？

　　〖停顿。

　　中关村我他妈真想哭。

　　〖长时间的沉默。

　　张家伟我骗了她，怎么办？我是不应该骗她的……中关村我不想去……我不想去……对，应该让她来。张家伟不，晚上我不去了。我不能去，绝不能去……福山要是这样，还真不如回去。张家伟回去？福山明天就拆了。张家伟拆了？拆的是房子。没有的是家啊。

　　〖张家伟哭了起来。〖马爷悠闲地走上。

　　马爷哟，怎么了？怎么哭起来了？三个大男人，一个哭鼻子，两个干瞪眼儿。为什么？……不就是要拆房子了吗？舍不得？嗨，这么一个小破院子，有什么好留恋的？该上班不上班，该会友不会友，你们也想学马爷这么闲着、遛着……。中关村马爷，你老就别吹冷风了。福山家伟都快急死了。马爷急？急有什么用？急就能急出房子？……要不跟我去遛遛。马爷教你们遛出味道，遛出……感觉……中关村马爷！马爷(突然严肃地)没有出息的东西。天塌了有个儿高的的顶着，下雨了有地接着。不就一住吗？马爷盖了一辈子的房子，我就不信，四九城北京没有你们住的地方。相当年……福山想明天，马爷，想明天……马爷明天？今天不过，哪儿有明天？没有昨天，哪儿有今天。没有当年，哪儿有今年。五十年代、六十年代、七十年代、八十年代，马爷盖了四十多年的房子，没住上自己盖的，明天就住上你们盖的了。四十多年了，马爷急不急？急……中关村马爷，侃！马爷小子，你听着，马爷侃给你听，马爷急，比你们急。黄土都埋在这儿了，你们才在这儿。我还没有看够这好日子，享受够这好日子。遛早，遛遛，多好的日子。可我要先你们而去，你说我急不急？福山马爷！马爷你们的时间还长着呢！就要拿得起这股劲儿。唱戏的有句行话，要字正腔圆，手眼身法步，要稳准狠。靠的是什么？就是一股劲儿，就是精气神儿。我不管你们发没发，总有一天要回去，到那时没拿着这股劲儿，精气神儿，在北京你们就白混。哪怕你腰缠万贯，没拿着这股劲儿，白混。你是一贫如洗，拿着了这股劲儿，你就没白混。这就是北京。马爷我闲、我遛，你们没觉得我有这股劲儿？吧、嗒、苍(一个亮相)。三人马爷！马爷走走走。该干嘛干嘛。走。三人马爷！马爷走。要不跟马爷遛遛，教教你们怎么拿捏这股劲儿。……走走走，出去，出去。(马爷将三人向院外轰)马爷马爷今儿要从西城遛到东城，从东城遛到朝阳，今儿要好好地遛遛，让你们看看我这股劲儿。。……走走走，出去，出去……(马爷将三人轰出了出去，自己也走出了院子。)

　　〖老奶奶上。按照往常的习惯，老奶奶待众人散去以后，又在院子里四处巡查，收拾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所不同的是，今天，她的眼里带上了几分迷茫，几分眷恋。〖良久。〖阿朵屋子的门突然打开了。

　　奶奶起来了。阿朵奶奶，这么早？奶奶还早呢！都快九点了。阿朵真闷。奶奶要下雨了。阿朵今天怎么没听见马爷叫早啊？奶奶那是你睡得沉。……怎么样？明天就要拆了，这些日子也没听说你去找房子，有着落了吗？阿朵给几个朋友打了几个电话。我让他们帮着打听呢！等着他们呼我。奶奶有时间最好还是自己出去看看。……阿朵又在收拾院子？明天就拆了……奶奶拆啊，也得干干净净地拆！打我爷爷出生，我们家就住这儿。我更是一辈子也没挪过窝。先是老教授走了，接着做买卖的走了，最后那个教小学的也走了，这会儿该轮到我们家了。想着这推土机一来，这梁就断了，墙就蹋了，好好的房子就成了一堆废木头、废渣土，我这心里就真不是滋味……阿朵奶奶。它都这么旧，该拆了。住楼房哪点不好？奶奶四面八方高高的楼，高高的墙，家家户户死死的门，看不见蓝天白云了，没有了穿堂风，听不见鸽子哨，闻不着这些花花草草的香气儿……阿朵奶奶，你说的那是我们内蒙古，大草原。奶奶是啊！内蒙古，大草原，多宽敞的地方呀！阿朵还有日出，晚霞，静静流淌的河……奶奶我没去过……阿朵还有篝火，烤羊，弯弯的月亮，弯弯的刀，香喷喷的奶茶……奶奶我没去过……阿朵最美的还是夕阳下的马头琴。奶奶孩子，想家了？阿朵(笑了笑)奶奶真闹不明白，你们这些孩子这么奔驰，图个什么。阿朵奶奶，时代不一样了。奶奶可不，这北京一天两个样。南城那边我都不认识了。阿朵将来会更好。奶奶干你们这行也不容易。阿朵干什么容易？多少人在向往，多少人都在做梦？……八万北京娱乐圈的人。八万，北飘。不知谁能创造奇迹；谁都可能创造奇迹。奶奶将来会成事儿的。

　　〖停顿。

　　阿朵奶奶，别扫了。明天就拆了。奶奶拆呀，也得让它干干净净地拆。老世年间，这儿也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打这儿路过的三品文官得下轿，三品武官得下马。出入的虽说不是皇亲国戚、亲王大臣，但也不是平常的人物。阿朵这儿不像什么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啊？奶奶这宅子跨了好几个胡同呢！那边，前院、外院、中院、游廊、抄手廊、楼台水榭罩房一应俱全，还有门房，照壁，水池子，花园，假山，扇子亭，那叫气派。阿朵那后来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奶奶败了。一代一代地吃瓦片儿，把这宅子一点儿一点儿地给卖了，出租了。大四合院变成了小四合院，小四合院又变成了三合院，三合院变成了小院。养身的各个跨院早没影儿了。说是，到了1911年，辛亥革命以后，京郊人口涌进北京城。北京房子不够住。当时已然日落西山的旗人骑兵，不得不落下臭架子，把单个儿的院子又分成单间往外出租。到了民国的时候，北洋政府的总理跟走马灯似的……日子更难了。原本一个家族住的宅子，变成了五家六家。小院子成了小社会。再后来，解放了。可这人口直劲儿往上涨，家家户户就在院子里搭小仓库，小厨房，小卧室，一时间，四合院里横七竖八，那叫一个挤啊。就说咱这个院吧，你和秋子住的那屋，还有张家伟他们那屋，就是那个时候搭的。……1976年，唐山大地震又捎上了北京，没办法，我们就在胡同口、街巷里边挤地方，搭防震棚。大杂院就像雨后春笋一样乱哄哄地从地面拱了起来……两百年了。……阿朵，你看，那个屋角，影影绰绰还有当年的彩画。那边，你前边那个立柱上，还能看见书法对联……真正的大院正厅在胡同那边，前年就拆了，现在已然成了一条大马路……明天……

　　〖阿朵在院子里寻找着多年以前的遗迹。〖停顿。

　　阿朵到了明天，这个大杂院就要在北京彻底消失了。

　　〖奶奶追忆着过去。〖阿朵思念着故乡……〖阿朵此刻唱起了深情的歌声。〖幕徐落。

　　第二幕

　　〖时间：当天下午。〖地点：小院。

　　〖福山上。〖利华跟上。

　　福山嫂子。利华回来了？福山今天这么早？利华明天就搬了。我也要走了，就想早点儿回来，再呆会儿，再看看。福山你真的决定了？利华嗯。福山看着你走，我也想回去。利华什么？福山你说得对，北京是好，而且肯定还会一天比一天好，大马路，大高楼，路上汽车跑着，楼里空调装着，晚上路灯照着，越来越亮堂，可这世界上永远有更好的地方。这么追下去，怎么算是个头啊？利华你决定了？福山没有。就是这阵子要搬家，又搬家，我心里老是堵得慌。我想家，想我娘，老梦见她。利华娘死了都快十五年了吧？福山十六年。利华这么说，爹也死了十年了。福山你来我们家也快二十年了。利华二十年了。真不知道现在家里是什么样子。……我记得你以前怕黑。福山对，怕黑。小时候都不敢走夜路，所以我就想到亮堂的地方去。县里比咱乡亮，市里比县里亮，北京的晚上最亮。所以我就跟着我哥来了这儿。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我跟哥堆砖、抛沙、盖楼房，上百斤的水泥扛着就得走、遭人坑被人骗，有上顿没下顿，多苦啊！可是我心里高兴。……刚来的时候，有个包工头坏啊！只准我们哥俩吃一筷子馒头，可一筷子只能穿五个，不够吃，还不够我哥俩一个人吃，我就把馒头边给它捏扁了，再一穿，十五个，嘿嘿，我俩还吃不完……哥还夸我……晚上我们坐在马路牙子上，蹲在路灯下面，啃着剩下来的馒头，心里乐滋滋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数不清的人，马路两边隔不了多远就是一盏灯。多热闹啊！……车越来越少，越来越少。人都回了家。然后就是别人家里的电灯一盏一盏地灭。可路上还很亮。……那时候你还没来……又得搬家了。嫂子，你还记得咱搬过多少次家吗？利华记不清了。福山我也记不清了。……每次搬家，咱们好不容易省下来的木头钉子、油漆涂料、砂子水泥，就都搁在老房子里搬不走了，还有那些锅碗瓢盆、家具用具，搬来搬去，丢的丢，坏的坏，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又得重新来。我是真心疼啊！要是在河南，咱们呆在自己家里，这些东西都用在一个地方，咱家该多漂亮，多舒服啊？我哥怎么就不会算呢？利华他只是惦记着签多少项目、接多少活儿，心里哪有一个家。福山最窝心还是我卖了力气还讨不着好。他以为搬个家容易，可是你知道，就咱家这点家伙事儿得捆多少个包，运多少趟车？我这儿又要顾着工地，又要顾着搬家，就靠那辆送盒饭的小面包。有一次，我在车上多塞了点家具，少运了点盒饭，想顺路先把家具送了，再到工地上去，也能省点汽油钱，结果晚去了半小时，弟兄们也不是没吃饱，他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指着鼻子骂我。他是心疼那帮兄弟，他怎么就不想想，我那时也没吃饭呢？……嫂子，我不是怕折腾。可这刚消停下来又得搬，刚消停下来又得搬，说起搬，我真是害怕啦！利华这里不是我们的家。福山对，这儿不是我们的家。所以我想回去。自个儿给自个儿盖个两层楼，围个小院子，里面装上灯，亮亮堂堂，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再也不这么累了。利华在家更不容易。福山可那自在。在那儿没人跟我抢啊，不像在这儿。在北京到处都是钱，可你四周都是一样的人。他们都瞪大了眼睛虎视眈眈地把你盯着，都和你一样到处见缝插针找机会。你每天脑子里的弦都绷着，你得拼命地跑，拼命地跑，不仅不能停，还得越跑越快。不然就是你脚边的钱，也会立马被人抢走……我哥就是这么没日没夜地干。我真是盯不住了……利华……我去美国，你又想回家，就剩下他一个人。福山一个人。利华他会更苦的。

　　〖金花痛哭着和钱勇推车上。

　　〖福山利华二人惊讶不解……上前询问劝解……

　　〖金花继续痛哭……

　　钱勇别哭了。我说你就别哭了……(有些伤心，去了一旁。)利华出什么事儿了？怎么了？是京生……？福山房子吹了？利华摊位没了？福山挨罚了？利华扣证了？福山学校不让上了？利华你到是是说啊！

　　〖金花越劝越哭，越哭二人越急。

　　钱勇(忍不住地)我说你就别哭了。死了爹还是死了娘？福山大勇，到底出什么事儿了？这不急死人吗？钱勇啥事儿没有，她就想哭。利华为什么？金花(哭泣着)我……我就想哭。利华金花，这是为什么？金花不为什么，我就想哭。福山大勇，是不是你……钱勇别哭了。有完没完？(对福山)我告诉你是咋回事儿。今天我们分头行动，三件大事儿样样落实。虽说住的离学校远点，大棚也远点。总算全部落实了。福山落实了，这是好事啊。干嘛……？钱勇说得就是。下午咱俩在学校门口会面。高高兴兴，忙了半天还没吃啥，学校门口正好有个小饭馆。咱俩一来庆贺庆贺，再有先替京生尝尝看看，兴许京生可以常在那儿改善改善。菜刚上来没一会儿，这，这就哭开了……利华金花……金花嫂子，我，我就是这几个月心里太堵、太紧张了，每天忙着看房子，给孩子办转学，看摊位，突然一下什么都解决了，就这样了，我这心空空的，就想哭。利华金花，你是压力太大，其实没什么，现在不是挺好的吗？金花为什么咱们非得要在这儿受这苦。现在咱们家乡也都是电灯电话，自来水进家，卫星电视落户，也没有以前那么穷，真不知道为什么非的要在这儿。利华为什么？(有些伤感地)钱勇还用说吗？孩子。京生。这女人一哭怎么就变傻？福山那是累了。想家。你才傻呢！

　　〖一旁的利华想到伤心处，也落起泪来。

　　钱勇哟！今儿是怎么了？……(对金花)都是你！

　　〖金花忙上前劝慰利华。

　　钱勇福山，这又是咋回事？福山嫂子明天要走了。钱勇去哪儿？福山美国。金花啊！？哎呀！利华，你这是糠箩蔸跳到米箩蔸啦！挣美元去了。从河南农村到首都北京，从北京又到美国。你这是三级跳啊！钱勇你这是说些什么？金花你看看我们，成天还在忙乎这忙乎那。进一斤菜赚几毛钱，要操心孩子，还得照顾老人。……哪儿像人家，嫂子，你们家个个都变凤凰咯！钱勇有完没完？回去！

　　〖金花不好意思地停住了。

　　钱勇别……嫂子，你别……福山，那你呢？福山我也想回去。

　　〖金花、钱勇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