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回眸——2002十部戏
水晶
◎《千禧夜,我们说相声》
《千禧夜,我们说相声》是2002年初中国文化界、戏剧界乃至相声界的一件大事,这部以台湾“相声剧”头衔一路热演北京和上海、并走上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最后又走进北兵马司剧场连演十多场的话剧,赢得了国内外媒体和观众几乎一边倒的极大热评。从一般性的宣传介绍到深度的分析评论,关于《千禧夜,我们说相声》的文章总量几乎创下了近年的戏剧评论之最,更多的国内话剧观众和电视观众也正是通过这部戏知道了“台湾【表演工作坊】”和“赖声川”这两个名字。《千禧夜,我们说相声》既叫好又叫座的原因在于它为观众提供笑声的同时还供给了深厚的文化给养和社会警示意义。略为遗憾是,2002年年初在北兵马司剧场上演的陈建彬、达达的小剧场版“千禧夜”与金仕杰、倪敏然、赵志强演出的大剧场版“千禧夜”相比,后者可称之为“经典”,前者则只能形容为“热闹”。不过,熟悉的演员和小剧场氛围令这部戏有了更多的受众,非戏剧专业人士的参与也使得该剧的“剧场可能性”被大大拓展。
◎《万家灯火》
在北京人艺今年的数部新戏中,《万家灯火》可以算得上是最成功的一部,连续数轮的循环上演证明了一部作为“命题作文”的主旋律作品一样可以赢得观众和市场的认同。《万家灯火》在大戏类戏剧作品中脱颖而出,不仅依靠了以林兆华、李龙云、濮存盺、宋丹丹这样的庞大编、导、演明星班底,精美的舞台制作也充分呈现了国内一流话剧演出团体整体制作水准的功力。不足之处是这部戏由于最初的准备时间不够充分,在第一二轮的演出中有许多明显的文本漏洞,但愿这些问题能在之后的不断再演中得以修正和改进。
◎《如梦之梦》
今年5月由赖声川执导、香港话剧团演出的《如梦之梦》,是戏剧史上一部值得铭记的作品,也是2002年华语剧场最值得被冠之以“巨作”的里程碑式剧目。这部戏演出时间长达7小时共12幕95场,其“环型剧场”概念堪称全球首创,由香港话剧团包括艺术总监毛俊辉、外请演员汪明荃在内的全剧团25名演员集体上阵,共同演绎剧中100多个角色。灯光、舞美、视觉效果的国际化合作班底令《如梦之梦》复杂的四面环型舞台结构、立体三层表演空间被运用得出神入化,令人耳目一新。这部戏以“因情生梦、因梦成戏”的剧情构架方式,梦中有梦、故事里套故事,整部剧情跨越上海、香港、巴黎三城80年的不同时空,运用了电影蒙太奇手法的穿切链接方式等多种表现方式,无论是表导演水平还是技术力量和制作水准都近乎完美。
◎《狗魅Sylvia》
这部戏是在美国百老汇长演不衰的剧目,曾于90年代初在台湾改编上演,文本的批判性与现实意义相当强。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在今年5月将其搬上舞台,虽然在初期宣传时由于过分渲染金星在剧中饰演一条与人产生爱情的母狗这一“热点”而令戏的荒诞性与批判性大打折扣,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与其它剧目的比较,这部戏逐渐被观众认同和接受,被认为是今年上海话剧艺术中心的扛鼎之作。《狗魅Sylvia》舞美风格和表演明快简洁,其表现方式属于海派剧目中较具代表性的戏剧作品。演员中吕梁、宋惠茹、金星、温杨的表演都可圈可点,遗憾之处是其中一些粗鲁和搞笑的台词和情节令该剧减色不少。
◎《他没有两个老婆》
这部戏今年5月在上海和台北两地同时上演,后来又在北京、上海两地轮番上演三轮,其精巧严谨的剧情设计、富有创意的舞台构架和徐峥、周迅、李乃文、杨婷、李梅、翟小兴等实力派演员的表现,使这部戏成为戏剧作品中“好而不贵”的典范。剧场里的笑潮一次又一次爆棚,其中一个最有趣的例子是:该戏在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大剧场演出时卖起了站票,而且剧场里六把本来不大结实的座椅在《他没有两个老婆》的演出结束之后不得不结束了服役期――因为观众笑的时候动作幅度太大了。该剧在上海第一轮演出时每场开始前通过电话与台北剧场连线这一极富人情味的做法,令剧场的社会意义和功能外延在瞬间被扩大,在某种程度上担当起了构架两岸文化桥梁的功能。虽然该剧的全国百场巡演计划后来无疾而终,但其一年之内六度转战南北的演出纪录却证明了这部“佳构剧”的强大生命力和市场号召力。
◎《古堡里的天空飘着云》
这是“2002年大学生戏剧展演”中由北京外国语大学演出的一部戏,由于原来准备参加展演的剧目《一个普林斯顿生的奇遇》涉及“硫酸泼熊”事件以及北外校方担心会因此影响与清华大学之间的友谊而被临时取消,剧组成员在离展演只有12天的情况下完成了这台新剧编、排、演的全过程。创作伊始,编剧、导演张嘉艺被建议只能写一个与大学生问题无关、与社会问题无关、与中国问题无关的剧本,结果便有了这样一个似乎远在世界末端的“古堡”出现。而这个带有强烈隐喻色彩的“古堡”既是剧中作家用来自闭的阁楼,也是每个人无数次想要突破与逃遁的内心。干净洗练的剧情和诗化的语言使这个本意是用来躲避限制的创作意外地获得了心灵与舞台上的自由,极简的灯光运用和棉花营造的云端效果创造了梦幻般诗意的舞台视觉。这部戏的出现是一个奇迹,它证明了戏剧无限的可能性——只要心灵拥有自由,“带着镣铐起舞”也是可以创造美的。
◎《从东到西》
这部由金星现代舞团和英国著名钢琴家乔安娜合作的多媒体舞剧在2002年下半年由英国使馆文化委员会带到上海、广州、重庆和北京四地的观众面前,在这部运用了即兴音乐、舞蹈、多媒体影像等多重表现手法的试验性现代舞蹈剧场作品中,舞台与观众之间的“第四面墙”在无形中被打破。剧中纷繁复杂的技术手段运用与创作者的意念表达协调统一地结合在一起,使得舞蹈重归思想的门下,不再成为技术的奴隶和东方或西方某种文化符号的附庸。当舞蹈界的其它同仁还在为突破体制的束缚而挣扎或在体制内浑然不觉地自得其乐时,金星却已经拥有了这样一个自由表达的空间,并且开始尝试如此多元化的组合和创作,她的幸福是令人羡慕的,但更令人尊敬的是她一路行来的勇气与坚持。完美不是她所需要的评价,不断地“Cross Border”才是方向。
◎《天上人间》
作为一部被贴上“民间戏剧”标签的戏剧作品,以一桌二椅的舞台形式和戏曲演员担纲的《天上人间》却在演出伊始却受到了来自“民间”的怀疑,不过随着受众的增多和交流的增进,这部戏得到了越来越多的观众肯定和评论支持。与其它几部同样由记者和民间人士创作的戏剧作品相比较,《天上人间》无疑有着更为质朴的精神气质和锐利的思想光芒,它的出现和成功是民间戏剧在剧本创作上“向内挖掘潜力”、舞台制作上“以简胜繁”、表演功力上跨界突破的典范。虽然这部戏还有不少需要改进之处,但其最大的价值在于这部戏的话语体系相当丰富和完整,因而其每一次的修正都能令其更上一层楼。相形之下,有些以“民间戏剧”之名热闹上演的剧目潮退之后却会因为题材的局限性和自身文本的缺陷而不再有上演和被改进的可能了。民间戏剧也应出精品,而精品存在的基础一定是坚实的创作基础,这一规律是不容置疑的。
◎《叫你一声哥,我泪落如雨》
与《这里的黎明静悄悄》、《萨勒姆的女巫》、《关于爱情归宿的最新理念》和《老妇还乡》这四部戏不同,国家话剧院2002年开院大戏中的最后一部《叫你一声哥,我泪落如雨》遭遇了票房和评论界的双重滑铁卢,北京一家媒体一改以往对国家剧院团的温和评论作风,直称这部戏“难看得让人落泪”。该剧受到普遍垢病的原因是其僵化的戏剧表导演模式和笨重的舞台设计,这一现象的出现也是一个重要的警讯。事实上,国家话剧院的前几部开院大戏中就已经出现过分强调“现实主义”以至变味为“形式主义”的舞台风格走向,演出过分依仗华美的舞台和灯光来掩盖剧本的先天不足和表演的程式化,缺少真正震撼人心的戏剧冲击力和艺术创造力,只不过这些“戏剧富贵病”的症状在《叫你一声哥,我泪落如雨》中表现得最为直接和充分而已。如何治好这种“戏剧富贵病”,是国家话剧院来年的最大课题,加强学习和锻炼、少花钱多办事、培养院团内的创作竞争气氛,也许会是一剂有效的良药。
◎《生死场》连排
由于要去参加澳门的一个戏剧节,这部三年之前上演的老戏在国家话剧院的排练场进行连排,只有为数不多的铁杆戏迷观看了这场没有服装、灯光和道具的连排,也奉献出他们最痛快的眼泪和最热烈的掌声。一些对国家话剧院已经近乎绝望的观众经由这部戏而重新燃起对中国话剧和国家话剧院的希望,一位留学中戏的日本戏剧博士也称这一天是她来北京一年多时间里最宝贵的一天。《生死场》的价值不仅在于它是田沁鑫个人导演生涯中最重要的戏剧作品,它也是浓缩了中国乡土风情和凝结着中华民族气节的一部大作,这部以农民自发抗日为历史背景表现东北农民生老病死的优秀作品在演出后一直蒙尘三年,可算是中国戏剧界和戏剧观众的遗憾和一大损失,它的重排和重演将会是2003年戏剧舞台最令人期待的事之一。(水晶2003年1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