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东安
我的父亲从20世纪初就从南方来北方做事了。开始他借住在北京做大官的舅父家,后来便迁居出去独立成家。当时北京闲房所在皆是,租房非常容易。父亲一生精力饱满,兴趣广泛,除了读书写字、吟诗作画,他还有一个癖好就是搬家。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我记不清我家在北京居住的二十几年中搬过几回家,能够想得起的地址有:东四四条胡同,班大人胡同,南池子葡萄园,景山后太平街等。而我诞生之处是舅公在东城小草厂的一所大宅院。除景山后太平街一处外,其余六处全在东城区王府井大街东安市场周围。
我从19岁离开北京的老家,1949年回到北京,先住东单栖凤楼,又离东安市场不远;1954年为了把上海的父母接回北京,又买了帅府马家庙一座有18间房的四合院,所在地更贴近王府井大街,出来进去几乎每天都要经过东安市场。
我经常出入东安市场当是1930年,年纪在13岁左右的时候。在我的记忆里,最初是母亲带我去逛市场,然后东安市场便成为对我最有吸引力的一块磁铁。我的母校孔德学校地处东华门大街,与东安市场近在咫尺,因此每天学校下课后东安市场便成为我常来常往的地方。当时北京人把东安市场譬作“马连良”,意为“没黑过”。在那一段很长的局势动乱、百业萧条的时代,印象中的东安市场却永远是熙来攘往,正如一代京剧名角、唱老生的马连良一样,在舞台上占尽风流。然而北京人不知道,在1949年的香港,马连良也赶上过“黑”的时候,剧场里冷冷清清不过坐了四五排观众,毕竟香港不是京剧的天下。而东安市场却从来都是熙熙攘攘、热闹兴旺的。
一场“文化大革命”把我从马家庙私宅赶了出来,使我远离了王府井,远离了东安市场。偶尔去到那里,总难免有点黯然神伤,虽然现在的东安市场早已大大地改了旧时的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