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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先驱导报记者张大诺、实习记者邵楠报道 “人艺”第三版《雷雨》的演出已成为文化界一大盛事，如今，其十余场公演即将结束，本报记者来到“人艺”，专访了《雷雨》的重排导演顾威。
在采访中记者与顾导演有这样一段对话：
“为什么叫重排导演”？
“与以往相比，该剧的主体布景、大的调度没有太大变化，如果我说自己是导演，就是侵权，所以我执意加上‘重排'两字”。
“但实际上并没有这样的知识产权”……
“是没有，但人总得活得道德一些吧，如果不是演员换了，我帮助演员塑造角色，我只会叫自己‘复排指导'”。
顾威老人的艺德让记者深为钦佩。
有必要重排《雷雨》第三版吗？
《国际先驱导报》：有许多人在问，为什么非要再排《雷雨》第三版呢？
顾威：说实话，拍《雷雨》我们承受了很大的压力，重排前我们甚至收到了联名信，坚决反对重排，他们担心啊，担心我们迎合所谓时代需要，用一些俊男靓女，明星大腕，担心胡改。
对此，我提出一点：要敬畏经典。不能胡改，排戏前二十天，我们不干别的，对词！要求是：剧本一个字也不许错。但这只是基本要求，一直到什么程度才结束，对每个演员来说，不许多加一个“嗯、啊，呐”等语气词，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的”也没有，这样才开排。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对剧本的理解有了变化，第一版的《雷雨》强调的是阶级斗争；第二版则定位于社会问题剧，我们第三版则将繁猗作为第一主角，因为曹禺先生自己就曾说过：繁猗的性格就是《雷雨》。
《国际先驱导报》：票房情况怎么样？
顾威：我们要演十几场，但一开始只有前五场的票卖出满座。我们的压力很大，但五场过后大家口口相传。现在居然是一票难求啊。
(接下来，记者看到一个有趣场面：一个工作人员来，拿着一个信封，顾导演眼睛一亮，一把夺下来，工作人员说：只能给您两张(票)。
“啊，那你还欠我九张呢。”
“您这就不错了，杨立新现在都快疯了，都要来看《雷雨》，他说他的演出费一分也挣不着了，都得给人买票了)
《国际先驱导报》：作为导演，你最幸福的时刻是哪一刻？
顾威：是首演。而且不是观众鼓掌时，是演出进行中。看戏时我很注意那个雷，看它打得对不对，哪怕它只是差半秒，我也会觉得跟吃个苍蝇一样。舞台后面的人非常不容易，你知道有多少人在制造一声雷：整整18个人！手里拿着雷板风声器，18个人步调一致，啪得一声，雷出来了，而且正在演员情绪高潮处，一丝一毫都不差，不容易啊。(他竖起了大拇指)，而看着整部戏就那么完整、完美得演下来，真是幸福，你知道吗？最满足的时候，我的后脊梁直起鸡皮疙瘩……
《国际先驱导报》：对演员你满意吗？
顾威：非常满意。出演周萍的王斑，为了这个戏推掉了三部电视剧，其中包括《红色娘子军》的重要角色。他说：碰到这样一个看家戏，别说演周萍，即使是一个很小的配角，也值。而演周朴园的杨立新是主动请缨的，一开始许多人不看好他，首先外形上他比较瘦，在排练时，他老跟我说：我没自信，我没自信……我对他的戏开始死抠，包括怎么走路，手势，以及眼光调动，他本身也非常勤奋，一直到第一次把妆定下来，他一进来，我眼睛一亮，对他喊了一句：杨立新，对了！他也笑了，说：我也感觉我像了……
有荒诞，没人物
《国际先驱导报》：现在流行一些新潮前卫的小话剧，比如前一阵的《厕所》，它们的声势很大，对人艺也有所冲击，你怎么看它们？
顾威：许多前卫剧目都在表现迷茫苦闷以及荒诞，在我看来，这是另一种主题先行，有点概念化，即：先认为现代人就是苦闷孤独，然后编东西去说明它。其实，痛苦悲哀了半天，最后我只看你有没有人物。你看《红楼梦》，如果让你一节节说情节，你可能很困难，但脑子里却有清晰的人物：贾宝玉，林黛玉，甚至焦大。不管你什么流派，不管你是前卫还是后卫，有“人物”就是好东西。但有些导演，恨不得大幕没拉开，就把他的脑袋探出去，告诉观众这是我的戏。真正好的导演应该“死”在演员身上，演员表达一切，看不出任何导演痕迹。
有一次我看一个戏，我没看明白，我问其中一个演员，演员说，我也不知道，他又小声说：导演说他也不太明白，还说就没打算让观众看明白，一听这话我没词了，实在是太精神贵族了。
对话剧《厕所》我也有一点不同的想法，说出来供商榷。为了一个厕所，就弄一个戏，我一听就有本能怀疑：干嘛呀，写什么不好？《厕所》的剧本我看过，我觉得里面的语言不美，好象谁骂得欢谁是胜利者，我们有的演员就说，如果让我演其中的角色我不会演的。当然，也可以排，关键还是“人物”，即：里面的演员在宣泄情绪时是否做到这样一点：只有这个人才会以这样的方式发泄。
在国外，有类似的戏，但那是真的脱裤子上厕所，国外甚至有裸体演戏，但我真的不认为那是戏剧艺术，我觉得那有点像把头发染绿，舌头上带环，是社会浮躁的一种表现。
那一处笑场
《国际先驱导报》：如何看待一些年轻观众看戏时的一处笑场？(注：一些学生观众说，在鲁妈知道四凤与周萍关系并让两人逃走的紧张时刻，鲁妈的台词有点拖沓，让人着急)
顾威：我们有学生专场，一看许多学生是第一次来看话剧，因为他们不知道卫生间在哪，但看戏的效果非常好，该安静的地方绝对安静，入了戏，一样叫了起来。
至于那一处笑场我很理解，是一个节奏的问题。1983年我们重拍《蔡文姬》，原来的主演朱老师听着50年代那一版的音乐，说了一句：怎么这么慢啊。这就是人的心理节奏在加快。
对《雷雨》，我们一直在减时间，加快节奏，以前版本有四个多小时，有一次看以前一个版的碟片，我都坐不下去了，现在算休息一共三个多小时，如果再排第四版，我的建议就是：还可以再减，再加快节奏！
我对戏剧界的未来有信心，我给一些大学生讲课，有一种强烈的感受：正常的大学生还是接受……(酝酿词汇)正常的戏剧的。(说完畅快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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