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狂飙》台词片段之五：

　　[台左，灯光照亮一位穿着西装、长裙的年轻女子

　　[女子脸颊上配着一幅窄框眼镜，样子端庄、文静

　　[女子脸上带着浅浅笑意安：根除青年热情的最好办法是什么？

　　众学生：窒息他们的正义感，迅速窒息，迅速管用！

　　安：扑灭他们欲望的最好办法是什么？

　　众学生：压迫、抑制他们成长！

　　安：使他们软弱、畏惧的手段是什么？

　　众学生：让正直和勇敢传染上怀疑病。

　　安：骗取他们最美好特权的方法是什么？

　　众学生：使他们没有力量！

　　[灯光将众学生慢慢隐去

　　[寿昌与安对视着寿昌：这年夏天，在中国最炎热的城市--上海。蓝天空洞得吓人，柏油路淌着汗，我们不期而遇。

　　安：他把眼睛长久望向了我，象是要我记住--这是热得让人无法遁形的炎炎九月。

　　寿昌：……红色的花儿，比花儿红，这样的红！

　　安：是“莎乐美”的台词吗？

　　寿昌：你知道莎乐美？

　　安：爱读王尔德，也喜欢莎乐美……我叫安。高兴认识你。

　　[安伸出手

　　[寿昌踌躇着

　　寿昌：(象是自语)……阳光刚好从树枝的缝隙间筛下，圈圈块块洒在路面上。

　　她就穿过那一地参差的光影，向我走来。

　　[画外：曲声渐弱

　　[寿昌伸出手寿昌：我叫寿昌，你好。

　　安：你好，往后我叫你汉。

　　寿昌：……喜欢莎乐美什么？

　　安：颜色……寿昌：就是那么点颜色。

　　安：对，莎乐美的颜色，红色的莎乐美。……认识红色吗？

　　[寿昌不知道她要说什么，迟疑着

　　安：重新介绍一下：我，俄国留学生，我叫安。

　　[寿昌再次迟疑了

　　寿昌：……相识也许只是碰巧……

　　安：却可以肆无忌惮的亲密，并迅速蔓延着情感，使他无法控制。为自己

　　的快感而喊叫。

　　寿昌：……安！太长了，太长时间，我等你太长时间了！

　　[安从兜里取出一幅眼镜

　　安：这是俄国青年喜欢带的白边眼镜，把它带上。

　　[寿昌接过，换掉原来的，带上安给他的白边眼镜

　　安：合适吗？

　　寿昌：合适，这样革命。

　　[安取出一块手表

　　安：汉，这是俄国的列宁手表。

　　[寿昌接过表带上

　　安：喜欢吗？

　　寿昌：喜欢，这样革命。

　　[安走到寿昌眼前，将他的领带取下，又将他的马甲脱去，再把他的衣领翻到西装外面

　　安：(端详着他)俄国青年是这样穿衣服的，习惯吗？

　　寿昌：习惯，革命。

　　安：列宁同志说过：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在一个落后的国家可以由共产党代表的无产阶级来领导。汉，你懂这种革命吗？

　　[寿昌向前，握住安的手

　　寿昌：安，认识你之前，我是多么迷茫。

　　安：迷茫才能激励我们去探索，去前进。

　　[后区，学生们有些骚动

　　男1：老师，《一致》为什么不演了？

　　[寿昌心不在焉地递过公文

　　寿昌：是，我喜欢探索，喜欢前进。二十年代，我在文学艺术方面尽情地探索过。

　　安：(纠正他)三十年代的中国青年！在内乱、外辱，创造和破坏中尽情地探索过。

　　男2：老师，那我们演什么？

　　寿昌：演恋爱小戏。

　　安，我想通过戏剧把欧美近百年的各种思想渗透到各行各业中去。

　　安：苏俄的革命思想才应该渗透到各行各业的最底层，使千千万万的青年变成有新精力和为意识形态理想献身的积极分子。

　　寿昌：我不懂政治，只喜欢艺术。

　　[男1脱掉学生装，将衣服摔在地上

　　[寿昌回身望向学生

　　男1：老师，《一致》禁演，你是不是怕了！

　　男2：老师，你要是软弱、怕了，使剧社脱离民众。我！决定离社。

　　男5：老师！1926年3月18日北京学生非武装抗议日本侵略时被军警开枪打死、打伤47人，鲁迅先生写纪念文章说：她，刘和珍君，那时是欣然前往的，自然请愿而已。但竟在执政府前中弹了，从背部入，斜穿心肺，已是致命伤，但是没有便死。

　　同去的张静淑君想扶起她，也被击中，弹从左肩入，穿胸偏右出，但她还能坐起来，一个兵在她头部及胸部猛击两棍，她倒下了。老师，如果你软弱，我！决定离社。

　　男3：1921年7月，一支年轻的组织，从精神污染严重的上海走出。他们朝气蓬勃，充满活力。人数虽少，但忠于事业，喜欢开路当先。26年到27年北伐由广州打到长江。这支年轻的组织从当地军阀手中夺取了上海政权，以迎接革命军到来，27年4月，蒋介石停止革命，扼杀了他们领导的工人运动，杀死了上千人，几乎把他们全部消灭。但是，年轻的，充满热血和勇气的共产党组织没有惧怕！老师，如果你软弱，我！决定离社。

　　男4：奉化不会出大政治家，蒋介石是伪政府，我不惧怕伪政府，如果你怕了，我决定离社！

　　寿昌：凡是不会思考只会愤怒，凡是直奔主题不讲方法的人，你们都令我憎恶。走吧，走！(激动)本老师不靠官府，不靠资本家，自己！穷尽一生也要摸索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安：……道路只有一条，走向民间，不惧强权！

　　革命者提出：文学艺术是传播思想，组织社会，改良人生的工具。

　　只有偏激的行动，才能开启中国社会的的新曙光。

　　众学生：只有狂呼乱喊才能使中国人彻底解放。

　　安：不，只有新思想才能使中国有进步的希望。

　　激进、浮躁、振聋发聩是“五四”的特质。望你们有筛选的继承，把新思想武装进头脑，并把它传播出去，走向民间，做工农大众的戏剧。

　　寿昌：……象无数开天辟地的神话一样，我看到了另一个世界。无关合理也无须论证。

　　[灯光将众学生隐去

　　[舞台上，只有寿昌和安静静相望

　　安：汉，认识红色吗？

　　寿昌：……

　　[安取出小刀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下

　　[寿昌赶忙抚住她的手臂

　　安：我工作特殊，请你保守秘密。

　　[寿昌兴奋地抱住安寿昌：……我红色的莎乐美！

　　[寿昌抱起安寿昌：安，我喜欢守密。

　　[寿昌抱着安跑起来

　　寿昌：我懦弱的心灵，会因为填充了秘密而增添勇气，使我懂得勇敢！我仿佛遇着迅雷，运命不再不可抗拒。

　　[维中缓缓走出

　　[寿昌放下安，站在维中与安中间

　　[画外：闷雷隐隐作响并夹杂着雨声，隐约有“船歌”的曲调叠入维中：爱上一个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处的人，这样的人也不会觉得爱他的人有什么好处，只会把眼睛望向他认为的所谓优秀的人，永远的，望下去。

　　寿昌：维中，我只是找到了我要找的颜色……

　　安：汉，我不喜欢过日子，不喜欢所谓的名分。也不想结婚，我愿意“轻装前进”，原谅我。

　　寿昌：安……安：放心，维中，我不会拆散你们的。

　　维中：谢谢，优秀的红色莎乐美。

　　寿昌：莎乐美……

　　安：莎乐美在战斗中，你要的颜色会随着中国革命红的耀眼！

　　[画外：远处的炮声与雨声交汇

　　维中：听，日本侵略上海的炮声。

　　寿昌：我要投入战斗，让红色焕发出光彩。

　　安：愿“十九路军”浴血奋战，死守上海。

　　维中：南京政府不信任“十九路军”

　　寿昌：那就打倒这样的政府。

　　维中：你会被抓起来的。

　　寿昌：那样，我的信仰会更加崇高。

　　安：如果你牺牲了？

　　寿昌：用我的鲜血铺出我们国家新的未来！

　　[画外：密集的雨声忽缓忽急渐渐隐去

　　[灯光隐去维中与安

　　[寿昌兴奋着，慢慢平复着自己

　　[画外：微弱的钟声敲打

　　[寿昌逐渐安静下来寿昌：……国难当头，艺术家没有特权。

　　国难当头的时候，任何人都没有特权。

　　只是一个个普通人，用自己的身躯支撑住自己的家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