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舞《云门舞集》京城上演 重启身体美学密码

　　“云门舞集”是台湾编舞家林怀民1973年创办的现代舞团。他们以精湛而独特的身体语言在国际上备受好评，并成为欧美各大艺术节的常客。

　　上周，他们在北京的4场演出，让北京观众直接感受到内敛含劲的动作中，传达出来的祥和、宁静、诗意。那是一种与众不同的表达方式，那是一次让人重新认识身体美学的契机。

　　也许多年后，北京人仍然会记得 7月12日—15日，台湾的云门舞集在保利剧院的表演。无论是之前铺天盖地的媒体关注，剧场里观众的座无虚席，散场后艺术总监林怀民和观众火热的交流，都无不印证云门舞集的表演已经不再是一场单纯的演出，而是一个关于舞蹈的文化事件。“看完只有一个感觉，美。太美了。”一个观众激动得泪流满面。

　　余秋雨(blog)曾写过一篇评价云门的文章，盛赞这个舞团是“中华文化圈中最重要的舞团。”云门的美在于它的古典：以书法为蓝本排练的《行草》；融会太极舞步创造的《水月》，对古典文学《红楼梦》、《白蛇传》进行的美学颠覆……这些属于云门的“中国制造”在欧美很流行，演过多少次还是让老外觉得“美不胜收”。

　　回到中国，云门舞集也让国人震惊：天啊，原来我们的身体可以舞动得这么美！”只是一直以来，舞蹈不是我们熟悉的表达方式。北京舞蹈学院的张平(blog)教授在接受《三联生活(blog)周刊》采访时曾说，“舞蹈从一开始就不是我们的国民文化。”相比欧洲人开放热情的身体语言，内敛羞涩的中国人在“身体之肤，受之父母”的传统理念下，对“身体是什么、身体如何表达美”这些问题一直视而不见。

　　云门舞集至少帮我们打开了一扇窗，让我们看到独一无二的中国式身体语言，让中国人第一次由衷赞叹民族的身体之美——那不是穿着欧式华服、走着芭蕾步的身体，而是彻底的，黄肤色的，只穿着轻纱长袍，却带着书法和太极气运的中国人的身体。于是，深有触动的我们，开始对身体有了一种向往： 身体是什么？身体如何美？

　　杨丽萍，黄豆豆，迈克·杰克逊……留在我们印象中的舞林榜样曾用身体给出了各种各样的答案。交谊舞，霹雳舞，忠字舞……这些流传于不同时代的舞动，曾让普通人在身体与美感之间一次次尝试。而芙蓉姐姐，国学辣妹，舞蹈俱乐部，中学生华尔兹，老年街舞……当下新涌现的舞蹈热潮，则以一种更亲民的方式，告诉中国人：嗨，把你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吧。

　　舞蹈之美开始成为大众向往的身体表达。城市开始挑逗人们跳舞的欲望，并为之提供合理的宣泄空间：健身房 ，舞蹈俱乐部， 会馆，迪厅，街道社区，学校社团，专业讲座……无处不在的身体空间，无拘无束的身体表达。

　　城市在跳舞，身体在发声……在这股发现身体的浪潮中，我们更愿意用著名舞蹈家，一代舞后邓肯曾说过的话作结尾——

　　最自由的身体蕴藏最高的智慧。

　　舞讲思美

　　我们时代的身体拜物

　　林怀民

　　跟自己身体讲话很重要

　　“以前，可能我们只有在受伤、生病的时候，才关注到自己的身体，但事实上，跟自己的身体讲话很重要。”7月14日晚上，《水月》在保利谢幕后，林怀民这样告诉台下的观众。

　　记者在现场发现，40多分钟的交流中，透露出很多这位编舞大师对身体美学的个人视角。“刚才有人说，她看得泪流满面。眼泪不能代表演出的好坏，但是舞蹈要让观众产生生理反应就对了。你说你看得全身肌肉都紧绷起来，那不就是生理反应吗。”林怀民说，云门的舞蹈不讲故事。他作为编舞，也从来不想“结合”什么。“太极啊、书法啊、芭蕾啊、形体啊，都是用来打造我们的身体的。”

　　“云门舞者从来不跟拍子走，大家一起呼吸，彼此感应。编舞就是找个限制，比如音乐。限定后，舞者跟音乐的对话，跟社会的对话，从他们自己身体出来才好。我编舞时，先想到一些身体的动作，然后问舞者，这样好不好。他们有时说不好，那样才好，就遵从他们的身体。”

　　“编舞需要用舞美、灯光、服装、音乐和舞者的身体来表达。这和年轻的时候写书，用文字表达，很不一样。我开始关注身体的时候，脑子里就完全忘掉了文字。”从当初用文字表达，到后来用舞蹈表达，这个享誉国际的艺术家和他的“云门舞集”一起，发现并开创了一种展现美、表达自身的方式。他们专注于自己的肌肉和筋脉，同时把那些行走在全身的力道，当作了自由自在的语言。

　　余秋雨

　　天籁是和人体有关的

　　有一年我和马兰(blog)去看林先生的时候，林先生家附近的山上有他们云门的排练场，要走山道，排练场锁着，我也只能在门缝里看。所有的舞者都到一个展览厅里边去看书法家董阳孜的书法，大家都在动，比划比划，都在做修炼的动作。表面上看起来，是用舞蹈表现书法艺术，其实更深刻的是表明我们的一切因素。特别是书法其实是一种天籁，这种天籁是和我们的人体有关，是我们人体的动静关系的一种沉淀，或者一种外化，其实也能说明人类的一切行动、一切创造、一切艺术。

　　林先生训练演员很奇怪，有时候把所有的舞员带到海外的礁石上摸爬滚打。他办了一个很大的班，先让人认识自己的身体，认识自己的行动，能够发挥到什么程度。而我们往往是模仿老师的样子，形体是已有的范本的舞蹈。他做这个事情把身体解放出来，所以他的艺术绝对不在文明的外象上做文化。他在做《红楼梦》的时候，什么服饰啊，几乎没有上衣，穿一个没有任何时代差别的裙裤，就这样开始跳了，没布景，有灯光，有音乐，但这个音乐也不重要，有的时候只是舞蹈的脚步声，水声，就是天籁之声。当这一切都做到的时候，剥除这个，剥除那个的时候，就是事物的本质现象。我们现在所注意的都是历史的外在现象，汉代的什么服装，这些都是外在的，个别性的。移到内部、移到整体，一切都改观了。

　　(摘编自2007年5月15日余秋雨和林怀民在现代舞高峰论坛上的对话)

　　曹诚渊

　　舞蹈是最没有功利的身体表达

　　“云门舞集对观众就是一场演出，不用想得过于神秘。如果说有什么特别，就是这种放在舞台上个人的东西很有吸引力。”这是现代舞团雷动天下(blog)的艺术总监曹诚渊对云门舞集的看法。他要打破大家对舞蹈的距离感。

　　“我开办的雷动天下舞团有一个面向普通人的现代舞课程，今年报名人数就增加很多，这代表了更多普通人想了解舞蹈和身体。在课上，我一直会强调，舞蹈是平常人也可以接近的艺术，不神秘。这门课，是要让学员了解如何认识肌肉，如何让关节松弛，如何强化身体本能，发现身体的协调性——大家不要把舞蹈想得太神秘，以至于都“神圣化”了。舞蹈是日常的东西，工具就是身体，借身体抒发感情。

　　对身体的敏感是不分民族和国家的。这就是艺术的共通也是有趣所在。不要谈中国人的身体和外国人有什么不同，照我看都是两条腿两条胳膊一个躯体。不同的舞蹈都代表了当时的社会概念：比如芭蕾是欧洲人对历史的反馈，唐朝以胖为美是当时的审美——

　　我特别反感把舞蹈提升到一个神圣的地位：跳舞要不要比例好，要不要腿长？发现身体是人的本能。一个婴儿还能对着音乐舞动身体呢，这说明人对身体有了解的欲望。

　　另外，身体就是身体，不是减肥，塑形。坦然了解这些，你会找到适合自己的宣泄渠道，这是没有功利性的身体表达。

　　时代的流行舞和身体发现史

　　关于那些跳舞的小事

　　中国人到底会不会跳舞？其实关于舞蹈，我们似乎有千言万语——查看那些过去的老照片，你会发现很多镜头都对准了舞蹈。

　　我们不妨帮大家找出那些根植于记忆的、曾经的舞蹈——这是中国人的跳舞史，也是一段身体解放史。从一舞独秀到群舞齐放，从“为什么而跳舞”到“不为什么而跳舞”，细数这些刻在点点滴滴记忆里的舞蹈，你会发觉：

　　原来关于身体的运动从未停止过。

　　交谊舞 [50年代—60年代]

　　当美国著名女记者史沫·特莱在延安拉起毛泽东的手时，这个未来的中国领袖还不知道“交谊舞”是什么，步步走错，大汗淋淋。解放后，正是在毛泽东的提议下，交谊舞成为了全国人的休闲运动。那时，跳交谊舞就是一种政治任务。每周六晚，女孩穿上时髦的布拉基(一种连衣裙)，男孩套上笔挺西服，相约在机关舞厅伴着《蓝色多瑙河》学跳舞。

　　这是中国掀起的第一个舞蹈狂潮：周恩来和朱德是中南海有名的舞迷，王光美被称为“跳舞皇后”。这也是一场举国的身体运动，人们一边释放着经历了长期战乱后受伤的心，一边在资产阶级的舞步和音乐下开始真正享受生活。

　　忠字舞 [60年代—70年代]

　　左脚不动，右脚随歌曲节奏上下点动。60年代风靡一时的忠字舞，表达对毛主席的忠心。

　　在中国发生过很多关于忠字舞的离奇事件：不会跳“忠字舞”的人被阻拦上火车；一个女人因跳忠字舞发疯而死；子弟兵在广场跳忠字舞，跳得太好，群众痛哭流涕——这恐怕是全世界普及率最高的舞。穿开裆裤的小孩，小脚老太太，举国上下投入身体的狂潮。湖南诗人胡遐之曾写道：“忠字舞，手应锣，脚应鼓。”

　　在疯狂造神的年代，“忠字舞”是“创举”，同时也成为全民无法抹去的身体记忆。

　　迪斯科 [80年代初]

　　无论是《青红》，还是《与青春有关的日子》，无不对“蛤蟆镜，喇叭裤，迪斯科”的风靡进行过细致入微的描写。

　　美国70年代末流行的迪斯科，迅速在改革开放后的中国广泛传播——新新人类以会跳迪斯科作为向女孩子炫耀的资本，甚至有些学校用它做早操。

　　然而，迪斯科没有掀起全国的跳舞高潮——它被认为是不正经的身体标志——迪厅是坏地方，跳迪斯科的男孩是臭流氓。东京上智大学社会学教授詹姆斯(blog)·法瑞尔在《超文化运动——迪斯科在中国》中称迪斯科是“中国80年代大众娱乐方式中最具身体叛逆性的一种”。

　　霹雳舞 [80年代初]

　　一块磨损的旧毯子上，一个索尼双卡收录机播放着音乐，“擦玻璃”和“太空步”的青少年在天安门饶有兴致地操练着霹雳舞。那时，人们向往的服饰是皮手套、皮外套、帆布鞋。爱看的电影是美国的《霹雳舞》和香港的《霹雳情》。演员孙红雷曾回忆：我跳霹雳舞全东北有名！

　　通过电影而掀起的青年舞蹈潮——因难度很高，流行了一段又销声匿迹了。但它俨然成为很多人关于青春的身体回忆。

　　锐舞 [1999年—2001年]

　　中国人对身体最疯癫的状态出现在世纪之交，锐舞让国人找到了放纵的理由。“晚上去 ‘九霄’，满场都是愤青，艺术家，嬉皮士……伴着四分之四的电子节拍，叼着烟，喝着啤酒，跳着锐舞，然后从一个场子辗转到另一个。”这是混迹酒吧第一代老炮的回忆。

　　轰动一时的长城锐舞派对和各地的锐舞节是中国酒吧文化兴起之初的第一股舞潮。城市在变，当无法发泄压力时，人们发现了身体，发现了舞蹈。

　　舞者榜样

　　在网络上搜索“舞者”，这些人是最先映入眼帘的身体榜样。是他们，让我们发现了舞蹈的美，发现了身体的美，引领我们跳舞，跳舞，绽放肉身之美。

　　杨丽萍

　　杨丽萍是中国人对民族舞最直观的印象，她让我们发现了孔雀的美，发现了云南的香，发现了中国女人身体的美。 她更像一段中国舞坛的神话，同时也是中国最美的身体。

　　陶金

　　80年代，电影《摇滚青年》让主演陶金一夜之间成为了中国的“霹雳舞王”。无数青年模仿他的发型和穿着，学着用扭曲的身体模仿西方的舶来品——霹雳舞。

　　小虎队(听歌)

　　几乎所有80一代都在学校的走廊里模仿过《青苹果乐园》和《爱》的舞步。这三个不是舞林高手的年轻人让舞蹈成为了普罗大众的身体运动。

　　郭富城(听歌)

　　他是亚洲迈克尔·杰克逊，他的演唱会舞蹈片段是后人模仿的教材，他在《浪漫樱花》中自创的功夫舞一夜红遍全中国。他是偶像，是把音乐、舞蹈、身体结合最完美的舞者。

　　迈克尔·杰克逊

　　他创立了机械舞、太空舞；他教我们“擦玻璃”、“太空步”，他为了跳舞做手术取出肋骨，他用身体挑战舞蹈极限，用一生在告诉世人：跳舞是人的身体本欲。

　　黄豆豆

　　这个以身体一夜成名的年轻人，在《醉鼓》的音乐下，展示了中国男人的娇柔和憨态。许多年后，这个少年的刹那青春仍旧是“中国人对身体最美的回忆”。

　　蔡依林(听歌,blog)

　　从华丽嘻哈到极限舞曲，从色情热舞到异国体操，蔡依林由丑小鸭变成舞林中的白天鹅。正如她在金曲奖上的发言——给所有不看好我的人。这也是舞者的精神，也是对身体的不断探索。

　　身体文化 流行ING

　　你留意到了吗？流行小说，电视，杂志，游戏……无处不在的和舞蹈有关的词汇成为城市中的热门词语，身体是流行文化，衍生出普罗大众的各类产品，在人和人之间、人和社会之间形成沟通的桥梁。

　　这是一个泛身体的娱乐时代，身体不再是身体，身体其实是个乐子。

　　舞者

　　海岩(blog)的新书《舞者》把目光从警察行业转移到舞蹈。男女主角都是专业的舞蹈演员。

　　“现在跳舞的人越来越多，写有关舞蹈的小说也是迎合了最近大家喜欢跳舞的心情。”海岩坦言受到了《舞林大会(blog)》的影响，“我喜欢看专业舞者在跳舞时呈现的美感，那种身体表达美的方式一直深深吸引着我，这次用舞蹈来写年轻人的爱情故事，也算是完成了我的一个心愿！”

　　不得不说，海岩真是太会赚钱了。这个从来没做过亏本买卖的商人，现在正打算要把《舞者》拍成音乐剧，电视剧也要通过舞蹈海选演员。◎文/黄健

　　平民选秀

　　7月15日晚，北京电视台的《我要跳舞》(blog)正式登场。这个打着“平民跳舞”旗号的选秀节目直到8月13日才会选出一个“平民跳舞英雄”。它和前不久湖南台的《舞动奇迹》一起构成一股新的跳舞狂潮。和去年年底火爆的《舞林大会》不同，这两档舞蹈节目无一例外鼓励平民展现身体。

　　有人说，舞蹈选秀的时代到来了，人们从“想唱就唱”变成“想跳就跳”。那不如说，人们对身体的态度更加开放了，从过去对身体隐私的绝对保密，到当下通过电视放大成强势的身体语言。

　　劲舞团

　　当下最火的网络游戏跟跳舞有关——《劲舞团》。它由韩国人开发，吸引了1.4亿的中国玩家，最高同时在线人数达到73万人。说是跟跳舞有关，其实是一场虚拟肉搏。玩家通过操纵键盘来控制舞步，拼的是记性、速度和反应能力。

　　华尔兹，迈克·杰克逊，舞王……这个游戏包容了所有现实中关于舞蹈的流行词，但里面技艺高超的舞者可能在生活中对舞蹈一窍不通。有人批评它还不如过去流行的跳舞毯。但是这无法阻挡《劲舞团》的持续火热：脱离真实肉身的网民，依旧在虚拟世界对身体的美有着强烈的追求。

　　钢管舞

　　要问现在什么舞蹈最流行：钢管舞。它在北京的流行有点出人意料。这种和色情暴力、酒吧有关的舞蹈怎么能成为最IN的舞种呢？但是，当它真的从电视上蹦下来，跳动我们的身体时，人们开始为此疯狂了。

　　钢管舞分为初级、中级和高级，融合了性感爵士、肚皮舞、芭蕾等多种舞蹈元素，看似简单的杠上运动其实蕴含着很多舞蹈意境。它能塑造体型、燃烧脂肪。更让年轻女性感兴趣的是：它绝妙而有趣。跳得好是性感，跳得不好就是色情。一线之间，就看你如何掌控身体。

　　《尚舞》

　　长尾理论告诉我们：任何一样事情只要有粉丝，就必定有人关注。现在，瑜伽有杂志，红酒有杂志。所以，舞蹈也有杂志了。

　　去年就在《舞林大会》进入决赛时，一本叫《尚舞》的舞蹈类杂志正式创刊，北京各个舞蹈俱乐部、健身房门口迅速张贴上了它的海报。这是国内第一本面向中国3000万舞蹈人口的大众杂志，也是关于舞蹈和身体最全面的杂志。

　　主编郭晓勇在接受《三联生活周刊》采访时说：“在我们身边，的确看到越来越多的白领阶层，尤其女性，喜欢健身、塑形，想提高自己生活品位。她们走进健身房，不再跳机械的健美操，而是跳各种各样展示身体魅力的舞蹈。我们希望宣扬一种与舞蹈为伴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