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剧实验很累人
记者:新戏《老宅》酝酿了三年,排演了半年,整个演出形式非常独特,称得上是一种智力的较量。这个过程是不是给你带来了很大的创作快感?
陈佩斯:才不是!太痛苦了!因为这个戏不是我原来喜剧的套路,构思起来特别复杂。睡觉都要靠安眠药,梦里都是剧情那些事儿,颠来倒去。它跟过去的本子都不一样,不是靠文字能写成的,只能规定大的走向、关键点,然后就去排练场跟演员一起一点点儿找。有的时候自己觉得想得差不多了,一到排练场,发现问题一堆,而且永远会有新的问题!只能一点一点,边排边修改。
记者:创作中最困难的地方在哪儿呢?
陈佩斯:《老宅》是一次充满挑战的喜剧实验,这是中国话剧一种全新的形式,以前没有人这么排过。在以往的演出中,观众大多处于被动位置。这一次,我把整个破案过程交给了观众,由他们向警方提供线索、证据;警方也需要他们的证言、证词来缉拿凶手。这样双方的视角差别就不同了,观众从中产生的优越感会改变整个舞台形式,新的喜剧样式也在这其中生成。但与此同时,台上的演员也要有超快的反应力,顺应观众的线索推动剧情,所以这部戏的难度关键就在这里。
排练的时候,我们不知道观众在看戏时会有什么反应,但同时又必须把观众所有的反应都估计到。演出的时候,演员既要真听真看真感觉,还要能够机智应变和观众的交流互动,并引导着剧情。这对演员来说太有难度了!像我们剧中扮演台湾教授的米铁增老师,在北京人艺演了一辈子戏,但到我们这儿一开始都特别不适应。因为不知道现场观众会提出什么样的问题让你回答,每场都有大量的即兴发挥。其中最伤脑筋的还包括逻辑推理,为了让剧情不出破绽,我有空就往刑侦大队跑,了解与破案有关的一切细节,与刑警们探讨哪些细节合理哪些不合理,然后再与演员们反复磨合修改,一次次地推倒重来。
记者:听说你们排练的时候就要请观众参与?
陈佩斯:对,请了很多拨儿不同年龄不同职业的观众来看,看看他们会提出些什么样的问题,同时也为了训练演员的应变能力。
记者:这种排戏的方式,成本可够大的啊!
陈佩斯:是啊,排练的时间周期长,演员劳务、场地费用都增加了,但为了精益求精嘛。这几年我主要注重创作,演出场次少了,收益也少了,但没关系,公司现在能够良性循环。
试演之后再修改
记者:在刚刚举办的“喜剧节”上,《老宅》已经试演了四场,你对现在的演出效果满意吗?
陈佩斯:现在的效果已经很不错,但离我心目中应该达到的效果还有距离。我们还会不断地修改,希望能够再把喜剧的元素融合得多一点,但目前还苦于找不到特别好的办法,还在摸索中。
记者:我看到的那一场演出,现场观众反应很踊跃,但如果发生没有观众积极参与或是观众太热情、现场没法控制的情况怎么办呢?
陈佩斯:你看的那场,因为主要请的都是媒体、朋友和圈内人,所以已经算是比较冷的了。后来的几场,都是真正买票看戏的观众,什么职业身份的都有,特别积极参与,讨论热烈。你会发现观众非常聪明,而且对参与破案特有成就感,现场效果非常好。有一场还有两个观众吵起来了,吵得不可开交,后来只能让保安把他们拉开了,特热闹。惟独有一场是包场,是某家银行请客户和领导,都是赠票。很多所谓的“贵宾”反而素质不高,端着的端着,起哄的起哄,估计平时都是去夜总会或听二人转的。他们的发言,不是表现智慧,而是有点故意刁难,正常话都不会好好说,一看就是平时当惯大爷的,态度很跋扈,说话也比较糙。这对演员也是一次非常大的考验。不过我们也有办法,我不是扮演警察吗?我得用正气压住邪气,实在不成,还可以以妨害公务的理由把他“扣”起来。都有招。
记者:你以前的作品像《托儿》、《阳台》都有很强的社会现实意义。《老宅》这个戏,除了悬疑和喜剧,其实还涉及到了很多关于历史、文化、政治的东西,你在其中还想表达一些什么呢?
陈佩斯:我给剧里的侦查员加了句台词:“这可够欺负人的啊,脚手架都搭院儿里来了。”细想一下,这确确实实就是我们如今生活中的一部分。剧里小樊老板开的风铃酒吧其实就像如今的什刹海酒吧街一样,已成为了北京文化的新坐标。诸多的胡同保护区,也不断设立。不过,还有更多值得保留的“老宅”极迅速地消失,这是我们再盖多少“仿制品”都不可挽回的。北京的城市发展史,其实也是一部饱含争鸣的发展史,希望人们在欢笑的同时能去揣摩去反思,这才是舞台艺术的独到之处。
前不久,河南安阳发现的曹操墓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轰动,《老宅》的故事也和古墓陪葬有关。一群人为了一所老宅埋藏的珍宝而聚在了一起,都各有私心想法,于是才会有四个像饿疯了的鱼一样的嫌疑犯,绕着“鱼饵”斗心眼的故事。以前我的创作都讲的是小人物的生活,这次虽然包装成了悬疑喜剧,但其实故事里说的依旧是生活中的小人物,像片儿警、酒吧老板等。
我演是为保票房
记者:这个戏在创作排练的时候,曾听你说因为这个戏编剧导演的工作很重,就不打算登台演出。但现在看到你还是亲自上台主演了,为什么改变初衷了呢?
陈佩斯:唉,还不是因为票房嘛!是不是由我演,这票房确实大不一样。其实我一直都想跳出来,想做不是由我来演的戏,看看没有我到底行不行。
记者:在这个戏里你演的是一个老刑警,听说你们为此还去体验生活了?
陈佩斯:专门到刑警大队去体验生活,还请了专业刑警当顾问。而且生活中,我的警察朋友其实就特别多。有些老刑警,油滑世故但又有原则,说话滴水不漏,有时连家里人都分辨不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记者:那是演《老宅》这样的戏累还是演《阳台》那样的戏累呢?
陈佩斯:不一样。《阳台》每次演完都是一身的汗。演《老宅》的时候,汗倒是不出了,但演完以后脑袋直犯晕。因为未知的东西太多,精神高度紧张,一点都不能懈怠,老得想着下面该说什么,该怎么搪塞,演完脑袋直晕。
记者:感觉现在体力怎么样?
陈佩斯:毕竟年纪大了,体力上觉得累。所以每天都坚持锻炼,每天都走上好几公里,不锻炼是不行了。
记者:您父亲陈强老先生现在身体怎么样?
陈佩斯:身体还不错,92岁了,跟我们住在一起。
记者:您儿子跟您长得还挺像的,打算以后让他进娱乐圈发展吗?
陈佩斯:没有。他学生物的。我们家里一直有规矩,不让媒体报道孩子,希望他在正常的环境中成长。从小到大,他的同学也没什么人知道我是他爸爸。
本报记者王润文图 J069
记者手记
“陈小二”为啥越来越深沉了
王润
在他的上一部舞台剧作品——历史喜剧《阿斗》中,他的戏路已有很大突破;而在他最新推出的自编自导自演悬疑剧《老宅》中,他扮演的老刑警,更是以其和以往嬉笑怒骂截然不同的表演风格,甚至被姜昆称之为“一个光头的新人”。这改变不仅在舞台上,更体现在生活中。和他聊天,发现他的话越来越少,常常会陷入沉思;花白的胡须更是让人惊觉“陈小二”竟然也已沧桑;只有笑起来的时候,才又有了几分令人熟悉的喜感。
是什么让现在的陈佩斯如此深沉严肃,心事重重?他说:“脑子里老想着创作的事儿。怕走神儿,连车都很少开了。”为此,正在放假的儿子成了他的临时司机。他的全部心思都投入到了创作当中:“现在公司已经进入了良性循环。我想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创作上,因为现在感觉在创作上才刚找着门。所以下面不打算以演出为主,而是以创作为主。这需要再沉淀再补充,甚至需要和舞台也保持一点距离。”
自从2001年“转行”搞起了舞台剧,陈佩斯和他的大道文化公司便开始在舞台剧的创作演出和市场运作两方面摸索着属于自己的道路。一开始,陈佩斯主要还是利用自己以前搞影视小品积累起来的优势,包括喜剧表演的方式以及旺盛的人气,并把电影市场运作的经验用在了戏剧演出市场的拓展上,一上来就瞄准了全国巡演的广大市场。
在此基础上,陈佩斯最初的舞台喜剧三部曲称得上大获成功。其中,《托儿》、《阳台》的演出场次都超过200场,足迹遍布全国大江南北。目前,陈佩斯喜剧票房总收入过亿元,他也早就表示:“我拍了20多年电影也没挣着钱,没想到在剧场里倒挣着了。”
不过,陈佩斯的兴趣显然不仅仅在赚钱上。从2001年到现在,不到十年的时间推出五部戏,并不算多,他用更多的精力搞起了自己的喜剧实验,用一种近似科学研究一样的精神,尝试着创作各种样式的喜剧:结构喜剧、历史喜剧、悬疑喜剧……并且去年还组织发起了一个“北京喜剧节”,鼓励更多的人关注和创作更多样式的喜剧作品。
“我做舞台喜剧,能走多长就走多长,要是没能力了就往那儿一撂。我现在不求名,也不求利。做《老宅》就是为了进行喜剧实验。”曾在“喜剧节”中亮相、还在不断修改中的《老宅》,2月4日至12日又将在解放军歌剧院上演。陈佩斯说:“喜剧的实验不能停,我在各种形式上摸索了很多经验,需要在舞台上继续下去。”J0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