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导演的队伍里,女导演属于稀有品种。能够干出成绩的女导演更是屈指可数。王潮歌[微博]的名字是随着山水实景演出《印象·刘三姐》出来的,由此出现的“铁三角”,张艺谋、樊跃、王潮歌组合,沿着《印象·刘三姐》的足迹,把“印象”系列的脚印踏遍大半个全国。而在这个“铁三角”组合中,作为女导演的王潮歌不是花一样的点缀,或者给张艺谋这样的大男人跑跑腿,王潮歌在这个三人队伍里,是名符其实的“干将”,樊跃曾经说,没有人让着她,和她对着干,才能激发出她脑子里精彩的创意,因为她有能和你对着干的能力。
王潮歌的能力再一次得到了证明。春节期间,王潮歌“单打独斗”的大型情境体验剧《又见平遥》在山西平遥正式公演。此前,《又见平遥》进行了为期11天,共17场的试演。观众在经历了奇特的观剧过程后,发出了这样的赞叹:这可能是中国近十年来最具创新精神的演出,不仅前所未见,而且震撼人心。毫无疑问,这是中国舞台演出最新鲜的一笔,它的出现将引发思考。而引发思考的基础,是破茧而出的新奇,是勇于创新的勇气。
记者见到她的时候,王潮歌在平遥城里沉浸在“成”了的喜悦和自信中,她穿衣风格鲜明,说话直白豪爽,即使被丢在人堆里,你也能一眼发现她的不同。所以,看见她你就会直观地相信,这个女人即使是单打独斗,也照样能光芒四射,这是一个心胸、智慧都不会轻易输给男人的女人。
《又见平遥》讲述了一个关于血脉传承、生生不息的故事:清朝末期,平遥城票号东家赵易硕抵尽家产,从沙俄保回了分号王掌柜的一条血脉。同兴公镖局232名镖师同去。七年过后,赵东家本人连同232名镖师全部死在途中,而王家血脉得以延续。
整个演出通过“选妻”、“镖师死浴”、“灵魂回家”、“面秀”等片段,凸显了平遥人的道德传统及因为这种传统而阐发的悲壮情怀。可贵而有特征的是,平遥的道义精神是在对民俗、史实进行了高度提纯的基础上展现的,如“送别”、“选妻”。同时,讲述形式不仅有丰富的可视性,在文学上更有深蕴,运用了具有象征寓意的手段来表现。这些片段不仅冲击了观众的情感,让观众记住了那些人物,更体现了创作者的哲思。
在整个演出中,祖先的魂魄始终游荡在剧场里:他忽而跟我们交谈,又忽而消失在院落的深处。观者步入其中,上下一百年,有时是平遥城的乡人,有时又是今天的观众。在这种时空的穿越中,观众不由得产生了这样的思考: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的祖先是做什么的?他们在哪里?他们会为了生下我殚精竭虑吗?在我的血脉里,也会流淌着这么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吗……观看者甚至会有这样一个冲动,回到家去、问问长辈、寻根溯源,或者告诉自己的孩子,我们生从何来。剧情最后升华到中华民族的“民族情”与“民族义”,使演出的视点及胸襟更高。整个演出受到了观众长时间的掌声和极高的赞誉。
对话
记者:在中国几十年的艺术创作中,从未有过“情境体验剧”这样一个名称。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剧种?
王潮歌:这是我们创造出来的。可以说,具有很强的探索性,在表达形式上很颠覆,在美学意义上很前卫,在思想情感上很朴实。这是看演出,还是看博物馆?这是旁观,还是体验?这是在此时,还是一次穿越?情境体验剧,要的就是这种多元的体验。
记者:自2003年印象大型山水实景演出《印象·刘三姐》一炮打响之后,这种以山水为实景舞台的演出,就开始星火燎原。此后伴随着《印象·丽江》、《印象·西湖》、《印象·海南岛》及《印象·大红袍》的相继推出,山水实景演出红遍大江南北,《又见平遥》除去艺术表达上的创新,其是否又是“印象”系列的翻版路线?
王潮歌:我认为在中国还没有把演出产业文化做出一个样子来,发展文化产业是国民经济新的增长点,但文化艺术是一个人生存的根本、一个民族基本的气质。做文化产业第一件事情不是钱,应该是人心。在经济发展下中国才开始把文化搞上去,像产业一样让其更加发扬光大,它与成功、挣钱无关,而关乎是否有一份为自己民族、子孙作一些文化贡献的心愿,它让中国人未来在国际上有自尊心地活下去。文化产业跟两件事情关联特别大,第一是此时此刻人民生活状态,另外是人民文化消费习惯是否建立。文化产业与人的天分智慧有很大关系,天才永远不是培养的,艺术家搞艺术本身是一个天才的事业,没有天分的人是不能做的。
记者:《又见平遥》你从策划到写剧本,在选择平遥当地的文化价值时,为什么最后选定了姓氏文化这一独特视角?
王潮歌:其实不是,我觉得不是我选择平遥,而是平遥选择了我,是他们那些人、那些祖先、那些在天上的魂魄选择了我,他希望让我的嘴替他们说一些话,我这么觉得。你比如说在平遥,您进去看的时候,会发现很多的院子不是一次性盖成的,就是有点钱修一点,有点钱修一点,它不是一气呵成的,它有7进院,更有的是13进院,就是一进一进,进13个套院,进去了,没完没了,他有一点钱走一点,有一点钱再走一点,然后有一点钱,把旁边的赎进来,他就出一个旁门又开始进去。这些所有平遥的制式实际上就是宗亲文化,就是他,不管做生意,做一个票号、卖牛肉、卖绸缎,挣了钱。他挣了钱干吗了?没移民走,他挣了钱以后,在这里建他的家,盖他的大院子,然后他的子子孙孙,祠堂盖好,我子子孙孙都在这里,有一个孙子就辟出一个院子。你要看过王家大院立刻就知道我说什么了,一个城,王家是一个城市,一个山上全部是他们家,多少间房啊,那是一个城市,就是因为一个人分出两个兄弟,两个兄弟再分出来,再分出来,不管怎么分,就是一个院子,没完没了地盖,这就是平遥人非常重视的东西。姓氏是平遥的文化,最独特的东西。
记者:感受了这种情境体验剧,觉得非常震撼,而且我看到旁边有很多人都流眼泪了,这种创新,应该也是你自我的一种挑战。你在创新挑战过程中遇到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王潮歌:遇到最大的挑战就是才华枯竭,就是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真有没人的时候找地方抽自己嘴巴的愿望,就特别想抽自己。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自己,我不知道我怎么那么笨,我怎么就想不出来呀?所以有的时候说人急的时候拿头撞墙、拿刀划自己自残,觉得是夸张,我真有那个冲动,我不知道该怎么样。有时候我揪自己的头发,不觉得怎么揪下来这么多,可能劲儿使大了。所以最大的挑战我觉得就是我的才华,如果说今天成了一部分,也依赖我的才华,老天爷又给了我这个灵感,我又过了这一关。
记者:“印象”系列已经非常成功了,你准备单打独斗创建“又见”系列,没有担心过不成功吗?
王潮歌:差不多一个月前,我第一次做观众的动线试验,当时没敢请游客,请的是当地的学校和当地没有工作的一些街道组织的平遥人到这里来。我告诉你,我两手全攥着汗,眼睛死死盯着人家,不是我一个,我们整个导演组全部盯着观众,盯着他的眼睛,紧张得都不知道他应该往哪儿看,不知道他看着没有。那个试验做过以后,回到我们的会议室,坐到那儿,真的半个小时,屋里坐的人没有说话的,全都待着。直到我说了一句,我说:诸位,咱们恐怕是成了。说到这句的时候,你知道房间的气氛,所有导演组的人,那种脸上的表情真的就叫动容。我追求的不是好一点坏一点,是要追求一个成立,成立,在我心里走过的路程,这么难,非常困难。
记者:现在得到的评价都非常高,悬着的心放下了?
王潮歌:现在我觉得挺踏实的,因为有很多次试演了,但真的是老天待我不薄,让我终于找到这样的方法,终于把它试验成功了。这个成功对于王潮歌来说是重要的,但是对于中国的文化演出来说我认为更重要,因为它起码提供了一个新鲜的表演方法,起码让我们的老百姓、让人民在享受艺术的时候,在消费艺术的时候多了一个选择,而不是就靠我们嚷,哎哟,我这儿有明星,我这儿有大腕,我这儿有一个什么什么什么,不是,而是让他自动地说。我哪怕是体验一次新鲜,我哪怕是尝试一次从未尝试过的,我也觉得要来一次。这样我已经觉得相当欣慰了。
记者:因为“印象”系列,“铁三角”组合闻名,单干《又见平遥》,是不是意味着“铁三角”的变化?
王潮歌:并不是这样,我们很灵活,也在尝试着轮回作战吧。
记者:“铁三角”里,作为女人,和男人合作压力很大吧?
王潮歌:我们比的是才华。我从来没去过幕后,也没有让张艺谋一个人成为“铁三角”的代言人。我和樊跃、张艺谋能组成一个很好的合作团队,是因为我们是三个惺惺相惜的人对彼此才华的倾慕,没有谁代言谁。
记者:在作为男性占主导的演艺界和商界,一个女人能取得今天的成绩让人刮目相看,你坚持下来凭的是什么?
王潮歌:我的个性里从不缺乏自信。聪明、勤劳、善良,是我给自己的评价。我可以坚持在半个月内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能坚持把一件事情做好,《印象·刘三姐》前后修改了一百多次,这样的人没有理由能半途而废。
记者:社会对女人的偏见是,女人是弱者,你自己有没有这样的感觉?
王潮歌:女人有各种类型,有贤妻,有良母,也有我这样的,有人爱说女强人这样的字眼,我并不认可。
记者:你已经在女人堆里,属于凤毛麟角了,你怎样来评价自己?
王潮歌:我不用做女人,我本身就是女人,我要做我自己。
记者:下一个“又见”系列准备了吗?
王潮歌:《又见五台山》,很有意思。
本报记者 陈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