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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抓住几点:反映民情,赞美女性,孝敬爷娘,尊敬师长。”图/钱东升
问蔡噶亮在上海有多火?反正,上海开出租车的师傅都知道,上海滩有个“老滑稽”的人叫阿蔡。问蔡噶亮有多红?每天,他都要在家里接待至少一家媒体的采访。问蔡噶亮有多吃香?在上海本地电视上总能看到他的“大背头”,《百姓戏台》、《三人麻辣烫》、《家庭演播室》,后面的新节目还候着呢。
他参加过的一期节目,在上海本地创下9.4%的收视率。
蔡噶亮真名叫“蔡如华”。“噶亮”,上海方言里,是“眼镜”的意思。早年间跑龙套时,剧场老板的一句戏谑——“噶亮”从此成了他的艺名。
歌厅里唱了27年,沪北一家影院的小剧场卖了9年艺,名不见经传。今年2月,一位乐评人的一句“北京郭德纲(blog),上海蔡噶亮”,忽拉一下子,成了“上海滩的草根明星”。
金丝镜,大背头,脖子上一条粗粗的金项链,浑身上下都是上海里弄的市井味道。一双精明、世故的小眼睛,紧跟着你转,留心你的一举一动,揣摩你的心思。多年来跑码头的经验,早已培养了他察言观色、看菜下碟的能耐。记者是他口中的“妹妹”,随行的摄影师成了“弟弟”。很配合地拍照,卖力地秀着各种“蔡氏”招牌动作。
采访过自己的媒体,他都记得“煞清爽”,至于到小剧场来看他现场演出的“名人”,他能列出长长的单子:“陈丹青对我赞不绝口;陈冲(blog),那是国际明星;还有谢晖和他爸爸……”
蔡噶亮的看家本事,是一种被他称为“超级脱口秀”的表演形式。说白了,其实就是混搭的大杂烩——又唱又演又说,普通话、上海话再加苏北话,又以日常生活的笑料为包袱。
马路歌手、歌厅艺人
1980年代,在上海滩的歌厅艺人中,蔡噶亮是最早的一个。他不是唱功最好的,却是硕果仅存的。在上海滩,蔡噶亮是惟一一个跟上了时代、没有被淘汰的歌厅艺人。
苏北人蔡噶亮的童年是在老上海的“下只脚”——闸北区的棚户里度过的。闸北是啥地方?就是《上海滩》中“丁立”混出名堂前住的贫民区。这里聚居着来上海讨生活的各地穷人,大部分是苏北人。又因为位于苏州河以北,和虹口区、普陀区一起被叫做“江北”。上海方言中,“江北人”和“苏北人”都是带有歧视意味的。平日里,出身江北的人惟恐被人知道自己的底细;要是叫某人“苏北人”或是“江北人”,对方会瞪眼睛、赤红了脖子和你急。
有关“苏北人”的笑话,是蔡噶亮“脱口秀”中的最大噱头。
父亲是工厂工人,母亲在食堂里倒泔水,一家6口人挤在一间违章建筑里,日子苦是苦,也有乐趣。蔡大妈是民间语言高手,满肚子俗语、俏皮话,还有土生土长的人生哲理。从小,蔡噶亮就跟着娘学段子,向小姐姐学舞蹈动作。
1980年代初的上海,有种今天听起来非常浪漫的“街头文化”,过来人称之为“斩琴”:两帮大孩子约个时间,各自背上吉他,在街道口一首一首对弹,一首首PK。胜利的一方,就把飙输一方的吉他砸个稀八烂。
在那帮少年马路歌手中,小蔡不是最风光的那个。琴弹得不算好,飙歌的机会轮不着,只能在一旁敲敲沙球。如今的蔡太太,就是当时跟着他学琴的小姑娘,弹着弹着,两人就“搭界”起来。
中学毕业后,和上海弄堂里的多数孩子一样,小蔡顶父亲的名额进工厂。穿上了神气的工作服,才发现工人阶级的生活一点都不“荣耀”——在玻璃厂烧锅炉、搬氧气瓶,两毛钱吃顿中饭,一个月拿17块的工资。这个小年轻的一颗不安分的心,早就飞到厂房外头的花花世界里去了。
跟着厂里的文艺队到外面学交谊舞、踢足球,因为“跳舞不用上班,踢足球可以拿点津贴”。接着,跑歌厅、茶座、咖啡厅,能唱的地方都去了,“整天想着法子出头。有人找就去,没人找就自己主动找上去”。迟到、早退、旷工,厂领导的意见越来越大,扣工资、警告,最后要开除这个“不务正业”的小子。“还是我自己辞职吧。”丢了铁饭碗,扔了劳保。前面已经没路可走,待业青年蔡噶亮明白“只有靠演出这一条路了”。
1980年代初,几乎是一两年间,上海街头遍布大大小小的歌舞厅。一位老上海回忆,在顶峰时期,全上海总共有3000到4000家歌舞厅,同时也涌现了一大批在歌厅卖唱的歌手,早几年在街头“斩琴”、飙歌的那批街头少年是其中的主力军。
唱功不算好,得靠“拉关系”。小蔡好不容易在一家咖啡馆里谋到职,当起了“助唱”,这是没报酬的工作,演出结束后给两块面包当夜宵,已是“老好了”。后来有机会上台了,唱的都是当时最流行的,《迟到》、《勿忘我》、《小秘密》、《阿里巴巴》……到今天,蔡噶亮最拿得出手的,还是那个年代的流行歌曲。一个晚上跑几个场子,一个月下来能有几百块的收入,比呆在厂里强多了。
在歌舞厅演出,要有演出证,小蔡一直没考上。多年来的“不入流”,让蔡噶亮有些自卑和底气不足。2003年,蔡噶亮终于拿到了证明自己资格的一纸证书,规矩却已废除。捧着“声乐四级”的绿本本,他一脸的“搞不懂”。
1989年,上海娱乐市场一夜间萧条下去。找不到出路的蔡噶亮只身南下,来到了广东的惠州。这个当时人口不到16万的小城市,聚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艺人、公关小姐,和形形色色混江湖的人。蔡嘎亮得到一份在酒店演出的工作,“包吃包住,一个月给1500块”。
人生地不熟,广东话也不会讲,背井离乡的日子,异常艰难:白天,除了睡觉就是写段子,晚上,拼足了劲演出;曾被一同南下的上海同乡“修理”过,也得罪过当地的黑社会。照片上的蔡噶亮,那时穿着一身蹩脚的西服,瘦得像根竹竿,黑边的眼镜遮去二分之一的脸。
渐渐地,上海人蔡噶亮在惠州的地盘上站稳了脚跟。这是蔡噶亮“事业”中具有转折意义的两年。这两年间,蔡噶亮琢磨着港台明星的一招一式,“看他们怎么包装,怎么打扮,说话的腔调、动作”,“领子怎么翻,裤子怎么穿”, 上海歌厅里后来兴起的点歌、送花篮等形式,都是蔡噶亮从广东取经带到上海的。
那时,“每晚我的演出票子都提前卖完,前面的位子需要预定”。看他演出的人,不少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每个草根艺人都有自己一套行走江湖的生存方式,在场子里,蔡嘎亮结交三教九流,拜当地有势力的人做“大哥”。到今天,蔡噶亮依然把和“有来头的人”的铁关系,作为自己有实力的象征。
中年女人是他的铁杆粉丝
南下两年后,蔡噶亮回到上海。先在香格里拉饭店驻唱,后来到当时上海最好的夜宵歌舞厅“花都夜总会”。一天唱三四场,唱到哪里生意火到哪里,“如果不唱,那个场子就关门了”。后来到麒麟宫的地下室演出。到那里跳舞的,多数是40岁以上的中年女人,“跳完舞后,她们就听我唱,受欢迎得不得了。”演出时间从30分钟延长到40分钟、一个小时,到后来的两个小时,原本5块钱的门票也跟着向上涨。
1990年代开始,歌舞厅市场日趋衰弱。迫于生计,当年在歌厅、茶座卖艺的歌手纷纷转行。
绝无仅有的,是蔡噶亮。“坚持5年的有二三十个,10年的有两三个,20年就剩下我蔡噶亮一个人了。”“我不是上海滩歌唱得最好的,像老杨(蔡噶亮现在的搭档)这样唱得比我好的,上海有几千个,但他没有市场。我找到一个结合点。”
9年间,蔡嘎亮牢牢抓住了他的核心观众群——40到50岁上海中下阶层的中年女性,上海方言称之为“黑大妈”。“黑大妈”是蔡噶亮的铁杆粉丝,也是他的衣食父母,在他的演出现场,多数是几年来天天捧他场的“黑大妈”。一上台,蔡噶亮就喊“姐姐”,开口三句话中必带一个“妈妈”。“对自己好一点,男人是靠不住的,小孩也大了,该吃好点就吃好点,该白相就白相。”几句温情的体贴话后,包袱抖开,台下便是笑声不断,欲罢不能。
有温情,有自嘲,都是些小市民的酸甜苦辣,和对现实生活小小的讽刺和挖苦,这或许就是蔡噶亮受欢迎的原因。用蔡噶亮的话来说,就是和粉丝要有共鸣。“我就抓住几点:反映民情,赞美女性,孝敬爷娘,尊敬师长。”“宗旨只有一个:珍惜生命,热爱生活,拥抱爱情。”
“在现场,要大智若愚,要大喜大悲。不能让全场300多个观众都喜欢我,但要让他们至少不讨厌你。” 每说三句话,他必然抖出一个包袱,笑完后,还得让人回味——蔡嘎亮讲的闲话,还是蛮有道理的。
在当年的歌厅歌手里,蔡噶亮属于“唱得不咋的”,在上海本地传统艺术滑稽戏艺人眼里,“蔡噶亮勿正宗”,但他就是有市场。他的粉丝团越来越大,在他的场子里,如今还能看到不少文艺名角。这,让多年来“名不正言不顺”的蔡噶亮有了骄傲的资本。
早些年的歌厅生活,被人从头上倒过酒,被人用钞票砸过,被赖过演出费,求的只是“生存”二字。如今,房子、车子和票子都有了,蔡噶亮在乎的是得到社会的认可,特别是业内文化人的认可。他急于摆脱扣在头上的“捣糨糊、江北人、讲黄段子”这3顶帽子,急于证明自己的表演是有文化底蕴的。他不断地表明自己的身份:我是民间艺人,我是草根明星。
蔡噶亮的表演方式,一直争议不休,有人追捧,有人斥为庸俗。但看过他演出的人,都不得不佩服他的认真劲儿。“一上台我就玩命了,上去就不下来了。眼睛一闭,被观众拥护的感觉真TMD好。” 为了保持台上有足够的体力,已经43岁的蔡噶亮坚持每天踢两个小时足球。
2006年的4月,蔡噶亮平生第一次上电视,摄像机前的他,额头直冒冷汗。录制完后,蔡噶亮终于弄明白了,“原来电视可以切,可以NG,可以慢动作,这比我在台上容易多了。”多年的临场经验培养了他的自信,“我处理(现场)的速度比他们(主持人)快多了。”
这个头脑“拎得清”、善于经营自己的人,很享受自己现在的名气,“连看车的都认得我”。对于未来,“要分两步走”,主要还是靠剧场演出,电视呢,“能给就上”。
虽然坚称“我还是蔡大妈的儿子”,永远“为四五十岁的黑大妈服务”,但蔡噶亮还是越来越“主流”了。他开了自己的工作室,雇了保安、司机、媒体公关和乐队,如今要看蔡噶亮的表演,门票最低也要50元,这显然已不是“黑大妈”们能消费得起的。
是努力向“文化”靠,还是保持“下只角”的格调和路数?离开原本的土壤,蔡噶亮还能红多久呢?想到这个,蔡噶亮有些心烦,“如果不火了,那也只能自认倒霉,大不了跟着妈妈去苏北老家,但我还是相信我蔡噶亮的,我把半辈子的青春贡献给了演唱事业,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本刊记者徐琳玲/发自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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