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38岁了,已经不适合用青年导演来称呼他。在陆川电影三部曲《寻枪》(获本刊2002中国年度新锐榜之年度电影)、《可可西里》(获本刊2004中国年度新锐榜之年度电影)、《南京!南京!》(2009)中,陆川一步一进阶,十年铺就大片之路。
文/胡赳赳
4月5日,离《南京!南京!》的首映还有11天,导演陆川和他的摄影指导曹郁在洗印厂里探讨影片的片段,他把洗印厂的工作人员夸了一遍,说这批大批量洗印的拷贝比前一天放映的效果更好。
紧接着,一场内部放映开始了,观众被控制在20人以内。其中有一对老年夫妇,在看完后从他们那里响起了清脆的掌声。他们是曹郁的父母。曹郁在放映厅外等他们,面对朋友们的祝贺,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陆川可以做电影了”
这是最忙碌的几天,3日剧组开了新闻发布会,向外界公布了电影海报和片花;4日上午组织了全球第一场胶片放映,陆川邀请了圈中好友和专家观看,下午则进行了一场讨论会。在持续下来的许多天里,陆川的助理们给他安排了相当多的媒体访问,他几乎很少拒绝,这让他显得特别忙碌。影片进入了冲击阶段,媒体宣传决定了市场口碑,以及有多少人会进电影院,甚至于媒体评价左右着市场评价。
8000万的投资,使这部影片介于大片和中等规模投资之间。陆川的希望是票房能过亿。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票房过亿对一个导演而言意味着什么,票房有过亿号召力的内地导演屈指可数,他们是:张艺谋、陈凯歌、冯小刚,以及去年因《疯狂的赛车》而跻身其中的70后导演宁浩。陆川会不会是第5位?
几年前,宁浩和陆川参加国外电影节,他们席地而坐,坐在最后面,看他们景仰的大师的作品,谈他们自己的电影梦想。现在,他们是时候自信而自如地去用电影释放自己的思想、技术和情感了。“只要是宁浩的事情我都支持他,他为中国电影找到了一种方向,一种商业片的方向。”陆川这样评价宁浩,与其说这是对从电影工业底层拍剧照开始“混起”的宁浩的褒奖,不如说,这是陆川发出的一个信号:70后导演的联盟正在形成,这是一支新锐的,但同时又可能是创领主流的力量。
细心的人们会发现,在电影最后,一个“川”制作的标识出现在银幕上,这意味着陆川开始自己的“厂牌”了,而宁浩也几乎是同期拥有了自己的宁浩工作室。
票房过亿的预期触手可及,对于这位38岁的导演而言,陆川显然更为关注的是另外的问题:不是人们会不会来看,而是人们看了之后作何反应。
他在这部影片上耗费了四年的心血,电影拍完后他最大的心愿是“把婚结了生个孩子”,可是他发现没有姑娘愿意给他生个孩子。他羡慕朋友、《城记》作者王军有个4岁的儿子。
也许这是父母的愿望。他记得第一次请两位老人看《可可西里》,他买了两张票,自己在王府井大街附近溜达。看完后,这位作家父亲走在前面,一句话也没说。他和母亲跟在后面。后来母亲跟他讲了父亲陆天明的评价:“陆川成熟了,从《可可西里》开始,他可以做电影了。”
《南京,南京!》的片场在长春,城墙、废墟、旗帜、荒野,八百亩景区。他邀请父母来片场玩了一天,那天是拍挂人头、裸尸的戏,父亲就坐在一边看如何拍戏,他们饶有兴趣地看了一天。后来父亲对母亲说:“应该让他的弟弟来看看,哥哥是在做怎样一件事。”
“中国电影的一次进步”
“这是中国电影的一次进步。”4月4日,一位从广州赶来看电影内部放映的媒体人士称。这是首次胶片版,时长130分钟。
有的人看到“中国万岁!中国不会亡”时落泪了,而有的人没有,但大家都称“震撼”、“沉重”。能让观众从电影院里走出来却半晌不语的场面,多少年都不曾见过了。
在剪片子之前,陆川曾邀请王朔来观看,王朔说:“把前面剪去一半,就是世界名片儿。”他认为,前半部分没有超越对南京大屠杀的固有模式。
这也是陆川自己给自己设置的难题。他曾经想找一个联合编剧,但对方说:“南京大屠杀已被表现过很多次了,很难做出新鲜感。”在遭到了拒绝后,陆川仍一意孤行。
艺术家徐冰有次私下说:“在作品中,我越来越倾向于不使用众所周知的符号了,长城、毛主席、十字架什么的,因为这些符号本身就具有能量,控制不好,会使艺术家的创作能量淹没掉。”这是他对当代艺术的理解,所以他尽量选择普通材料来进行创作。在电影创作时会不会碰到同样的问题呢?
“南京大屠杀”这一公众记忆和历史事件早有盖棺定论,陆川能驾驭并向前探索一步么?
无怪乎影评人开始说陆川是一个“有野心”的导演了,但这野心陆川自己解释得相当到位:“我觉得需要有人站出来接上中国电影这一棒,我是受过《黄土地》、《红高粱》、《一个和八个》的影响的。如果我不拍个自己认为有价值的作品,我耗费四年时间干什么,我还不如找姑娘生个孩子去。”
投资上第一个100万来得突然,一个老板朋友唤他去家里喝茶,他给讲了这个剧本,当天老板就被感染了,把100万现金搁进他的车后箱,这让他既感慨又恍惚。
陆川笑言,许可证下来之前,就感觉是一骗子,租了地方做公司,布置成作战指挥部的样子,装修很酷,图片、资料、地图摊开。就这样撑了三个月。
“无数的人在推动这件事情往前走。”陆川相信一个朋友的话,只要你能坚持,别人看到你在坚持,就有人来帮助你、保护你。
这句话甚至是陆川的信念源泉之一。
可以说,有两个“贵人”的帮助让陆川得以拍成“伟大的《南京!南京!》”。一个是总制片人韩三平,另一个是投资人覃宏。他们给影片输血,并且使得在最后的审批过程中,能够率先得到高层的认可。而这,亦是“中国电影”、“中国电影人”、“中国电影管理人”的一次观念的进步、尺度的突破。
陆川的电影破解了某种思维:被体制内认可的影片一定是主旋律影片,被市场认可的影片一定是商业影片,被学院认可的一定是知识分子影片,被专业人士认可的一定是独立影片。在这部电影的拍摄过程中,与其说他学会了走这样一个“四边形”,不如说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动力推动他朝前走,并最终获得了所有人的帮助——影片带着它本身所具有的能量降临。
“异族的文化在我们的废墟上舞蹈”
陆川曾经做过一个梦,这个梦后来成为支撑他做完电影的另一个信念源泉:在他编剧的过程中,有个晚上他模模糊糊梦见日本鬼子张牙舞爪击着鼓朝他走来。
后来他把这个场景写进了剧本,这就是影片中最震撼人心的一幕。在片场时,摄影师拍摄这个场景时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说了四个字:“还—是—鬼—子”。
两个专门从东京找来的鼓手在寒冷天气里脱光上衣、晾着膀子,运气、沉思,鼓声响起、惊天撼地。两个人分别在一面大鼓的两边,打起鼓来却整齐划一。
这场戏表现的是日本兵占领南京城后的庆典,也是祭奠其战争亡灵。陆川选取了四个日本节祭日的舞蹈动作,其中有类似于锄禾的劳动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