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克细说《狄仁杰》创作：世上没有真正的徐克(2)
徐克手绘草图
左冰冰右嘉玲，徐克在威尼斯
再访徐克
追求自在的狄仁杰，他吸引我的是人格
南都：看完《狄仁杰》，有些你的影迷都会有这样的想法，狄仁杰和之前徐克武侠片的主角不一样，他是个服务于统治者的朝廷命官，而以前都是追求自由的江湖侠客。
徐克：狄仁杰为什么让武则天继续统治下去，他为什么要救武则天，因为他觉得一个国家需要一个有智慧、做事果断的君主来治理这个天下，可是武则天做的事情是他不可原谅的，所以他最后离去了，他最后讲的那句话，“天地虽不容我，心安即是归处”，其实正是他心理的最好写照，我觉得狄仁杰帮武则天，是因为这个人物以国家安稳为自己的第一追求，他帮武则天是为了大局。但是他还是逍遥的，最后他选择了隐身鬼市。我也让他像李白一样，披散着头发，站在一个没有文明的世界，审视这个世界后面隐藏了什么。狄仁杰吸引我的是他的人格，不是他的名誉和权力，他求的是心里自在的精神世界。
南都：将来国家需要他的时候，他还会出来。
徐克：这就要看编剧，能不能找到一个说服力的理由，给狄仁杰一个可以接受的态度。其实，按照历史，将来狄仁杰会做到宰相，如果不依存于这个权力体系的话，他不可能做到宰相的。我们也一直在想，让狄仁杰这个逍遥的智慧型知识分子，成为文官体系的首领，肯定有他的诉求，这就要看下一部了。
南都：以前你的武侠片主角都是剑客，你自己也被称为“剑客”，但这次狄仁杰所用的兵器是锏，没有利刃，是个钝器，这算是一种转变么？
徐克：因为狄仁杰不是个剑客，是一个破案的侦探，他和闯荡江湖的剑客不一样，剑客的目的就是闯荡江湖，和另外一个剑客比拼剑术的高下。可狄仁杰使用兵器的目的就是制止对方的武器来威胁自己，从这一点上来说，亢龙锏作为武器的特性和狄仁杰的性格是一样的———让案件不要继续发展，侦破案件，而不需要证明自己武功很高。
南都：我在看电影之前，听别人说，这次会让你看到一个完全不同的徐克电影，我看过电影觉得这是徐克的电影，似乎又不像徐克的电影。
徐克：没有真正的徐克，这世界上没有真正的徐克，徐克每天都在变，我也不知道哪个是真正的徐克，今天还和朋友讲了个笑话，他说，“我找到自己了”，我说“恭喜啊，你太幸运了，我都一直找不到自己。”
让观众一起进入“狄仁杰的世界”
南都：《狄仁杰》中的鬼市是一个很精彩的设计，而且制作上的投入不会少，但是出现的镜头却并不多，感觉有些浪费。
徐克：是的！在狄仁杰的世界里，有很多别的电影中看不到的东西，我们补充很多细节。除了鬼市，还有庞大的运河、胡人街等等，这些设计在将来还会有发展。因为我们设计的鬼市这么大，可能有整个(北京市)朝阳区那么大，我希望这个概念有很大的发展空间，而不只是一般悬疑片里的一个地道或者密室而已。我希望将来的观众能慢慢熟悉狄仁杰的世界，进入他的世界，和他一起破案。
南都：《狄仁杰》中的很多特效都领先国内的水平，尤其是那个赤焰金龟毒把人烧掉的场景，应该算是内地所能见到的细节最完整，最逼真的一段特效。
徐克：这个是故事里面最重要的，要给观众留下深刻的一段戏，所以很仔细，开始准备用一个真人表演，后期再贴上火焰的效果，但发现效果并不是很让人满意。因为那样不好表达人从身体里开始自燃的整个过程，然后，改用全CG来做。现在的结果让人很满意，可以让观众很清楚地看到这个过程。
南都：这些特效是全部交给外国的团队做的？
徐克：我们共有几百个特效镜头，交给一个韩国的特效团队，过程很长。其实去年8月，这些特效镜头就完成了，但是我们又花了一年时间，来调整到我们想要的效果。
南都：看完电影，有一个直观的感觉：场面很宏大，特效也很精细，动作戏设计得也很精彩，但是人物的感情线索和对白这个方面就稍微粗了一些，不是那么细致。
徐克：这部戏的主角都是历史人物，所以我们很小心，需要给他们很大的空间，不会具体化他们的情感和生活。比如武则天，我们没有避开她在历史上做过的争议性的事，也不认为她是一个坏人，要批判她。很多时候我们留空了一个位子，让观众去想。这样做也是希望将来可以给武则天、狄仁杰留下更多路，有不同的发展方向。其实，也在看观众的反应，然后再确定他们将来走向什么方向。
南都：这部《狄仁杰》是华谊出品，陈国富担任监制，将来会不会自己独立制作狄仁杰系列？
徐克：如果是做狄仁杰系列的话，我觉得我们还是依照这个团队继续研发下去，而不是突然跑出个独立的不同的狄仁杰，就像《叶问》一样，我觉得叶伟信和甄子丹的《叶问》都很好看，但突然跑出个《叶问前传》来，或者甄子丹又找了别的导演来拍《叶问》都会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南都：你以前也是以“强势监制”闻名，这次和陈国富搭档，两个人的默契是如何达成的？
徐克：陈国富是个结构上和逻辑性很强的编剧。作为监制来说，有他在节省了我很多工作。作为一个有经验的电影人，我和他能交流的、能谈的东西比一个编剧更多。后期他做了很多调查，了解大家对电影的看法，再和我交流，比如有些片段有些长，哪里可以再铺展一点。我们再调整，我觉得这是很科学的做法。意见不合是一定有的，怎么去讨论，怎么确定最后的做法，才是主要的。有时讨论不出结果，他会说，“好，老徐，我们就照你说的做，看看效果如何。”我也会说，“看看我们能不能达到想要的效果”，我觉得这次的经验是我这几年来少有的相当愉快而且有收获的工作经验。
一直在反省，寻找新的方式表达自己
南都：华谊是个上市的公司，帮他们拍戏会不会比帮其他老板拍戏更有压力？
徐克：真的不会想那么多。因为我们只跟电影发生关系，却未必会注意到发行放映方面。举个例，《2001：太空漫游》，我很喜欢的电影，可你想想，它的市场开拓该怎么做呢？因为作为电影来讲，它很另类，找不到一个成熟的办法来推广他，但是这不妨碍它成为一部值得记住的好电影，这个导演能拍出这样的完全个人气质、不是那么考虑市场接受的电影让我很是佩服。
南都：那你会不会也有一天拍出这样一部完全个人气质的电影？
徐克：每个导演都会有这样的冲动，我相信有一天我也会做一部这样的电影出来。但是目前，我脑海中还没有像《2001：太空漫游》那样的世界，而且也没有具体和实在的把这个世界表达的出来的想法和做法，如果这两个方面都有了，我肯定就会开始做。
南都：接下来的《龙门飞甲》会是一部什么样的电影？我们都很期待你用3D塑造的武侠世界。
徐克：其实我一直在研究3D拍摄技术，拍《狄仁杰》，我就想用3D，我觉得狄仁杰的世界用3D来表达肯定会更精彩，到现在我都一直很好奇，在立体效果中看狄仁杰应该是什么样的。《狄仁杰》后，我专门花了一段时间去把3D技术搞通。至于将来会有什么效果，就要看我把3D的技术搞通到一个什么程度了。
南都：最近大家都觉得，一些成名的香港导演到内地来拍戏，都是依靠之前的经验和积攒下来的人气，但交出来的电影，让人满意的不多，不知你怎么看这个事情？
徐克：我觉得每个导演都想把自己的强项在银幕上表现出来，没有一个导演愿意重复和吃老本。举个我自己的例子，最近大家都在说我“重归”，我觉得并没有，像说我走回原地一样，但我觉得我一直在向前走的，其他导演也会这样做。
有些导演拍摄自己以前擅长的东西，来试探大陆市场的反应，其实是一个必须的过程。而且如果有足够观众还关注这些电影，他们就还有生存的条件。这个现象，是在不同国家的电影工业都有的现象———有时我们看一些戏很反感，但他们还是继续拍，因为有观众要看。另外，我觉得比较懒惰的办法就是把所有的商业元素放在一起，不断地拍这种电影，一种题材卖钱，一个演员卖座，就不断地拍，我不希望同一种电影同一种画面一直出现在银幕上。我觉得，至少我的电影还需要不断地讲述自己新的经验和感受，讲述自己的价值观，对自己的一些反省，去寻找一些更不同的想法表达自己。
徐克详说演员
刘德华(演狄仁杰)：他的外形就让人想到是个破案的人
我觉得狄仁杰和福尔摩斯都很帅，虽然你们看历史图画里的狄仁杰跟现在的人不太像的，但在我心目中狄仁杰就是一个很帅气精明的人，要找一个精明的演员来演的话，在银幕上的魅力给我感觉他要对这个故事的一些有趣的地方有推进，第一就想到刘德华。因为一是好久没合作过了，然后狄仁杰很像他，刘德华的外形就让人想到是个破案的人，是古装的侦探，什么原因很难具体表达，但他演戏时一些多出的痕迹，那些痕迹累积下来就很狄仁杰。就跟为什么东方不败选林青霞，我解释是跟林青霞接触过程里面发现她一些气质像东方不败。
而且我觉得刘德华给予我的空间会更大些，让他做些令人想不到的东西，所以找刘德华来演。
李冰冰(饰演上官静儿)：她可能在眼神上与林青霞很像
李冰冰的造型仿佛又让人看到东方不败的影子？其实有时候是电影里刚好就有这种角色，刚好有女侠的感觉。我们常常把女人果断精明变成男性，这点很不公平，男人也有不果断啊拖泥带水的东西，但我们不会说他是女性，只说他脆弱。但如果女人阳刚性强烈一点的话，就说她是男性，对女性来讲，她其实有另一层呈现的人物的特点。我现在感觉东方不败与李冰冰是不一样的，东方不败从比较怪的角度去设计，戴着面具啊，她的衣服都是舞台剧的设计，现在李冰冰的造型是很传统的皇宫素色，唯一相同的地方是眼神，也可能眼神上与林青霞很像，其他不同。
(是您发现李冰冰眼神跟林青霞很像？还是您的一个要求？)这是自然出来的东西，我没有特殊的要求她怎样去表现这方面的一些特点。只有我自己看到这个眼神时这么想，看到她我就觉得她就是上官静儿，上官静儿就是她这个样子。
刘嘉玲(饰演武则天)：生活中的她就有那个霸气
曾经是有这么个传说，说武则天也想找林青霞，其实没有。青霞不是那么容易出来的，她现在生活很安定，拍戏很辛苦，加上她要离开她女儿一段时间，她觉得她不适合。
选择刘嘉玲是因为我觉得她是比较霸气的。生活中她是有那么个气派的，我觉得就是见过很多世面，也经历过很多戏剧性的人生感受，所以很符合她的特质啦。嘉玲是一个资深的演员，生活中她很爱笑的，笑得比较多，我觉得她是经历过很多人生的东西，我总觉得这种东西在她身上是武则天。
塑造武则天这个人物时表现出她的特点，有一个可能性是她特别让男人受到威胁，让男人受到威胁是因为她这种魅力和这么妖娆的形象，所以男人就驱使到吸引到，怕女人过分细腻，所以这有点像生活里有些很性感的女性走出来，男人都很受影响，怕自己失态也好，怕受歧视也好。另一个是武则天很精明，很果断，思维方式比别人快，一看就是女性领导。第三个，气魄很大的人，会觉得世间的人都是小人物，有种俯视别人的快感。她不需要呈现某些东西来说服你。有两个东西她永远在俯视你：座位你永远比她低，二是她永远当你是威胁，她永远很冷淡地看待你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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