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电影手册文摘：许鞍华谈《得闲炒饭》

http://www.sina.com.cn 2012年05月09日18:05 新浪娱乐

　　对话者/许鞍华范坡坡

　　不过我觉得能公开地探讨一下这些问题，我自己是学到很多东西，因为我自己也是非常保守的，平常跟人家谈话从来都不谈性的东西，然后这次拍这个电影能讲这方面的问题，对我自己也感觉是长进了不少，就是在于比较健康、正面地去看待性，然后能跟人家讨论这个问题。我觉得任何问题只要公开讨论，我都感觉是一个进步。

　　——许鞍华

　　2009 年一部《得闲炒饭》横空出世，产后的喜剧明星吴君如(微博)，与久违的老牌玉女周慧敏，共同演绎未婚妈妈、女同性恋、双性恋、姐弟恋的禁忌故事。这部让娱乐记者和同志社区共同期待许久的片子的上映并未赢得预期的反响。许鞍华这些年在内地香港两地辗转拍片，沉沉浮浮，对于自己的影片她已经有了非常清醒的见解，让我们听她讲述一些其中观点。

　　“其实我不知道同性恋不可以拍”

　　范坡坡：您好，第一个问题就是您平时关注同志题材的电影作品吗？最喜欢哪部呀？

　　许鞍华：我很喜欢看。法国的有一个电影是《鸟笼》，就是两个同性恋的一对夫妇，然后他们的儿子来了，然后他们又扮演不是同性恋那种。那个我觉得很好笑。

　　范坡坡：后来还拍过一个美国版的是吧？

　　许鞍华：对。后来我也挺喜欢王家卫的《春光乍泄》。

　　范坡坡：那你平时生活中的同志朋友多吗？

　　许鞍华：蛮多的。

　　范坡坡：对，我看到《得闲炒饭》里面有香港女同盟的康妮(Connie)，就是香港同志团里的人都过来客串，她们对你也很支持！

　　许鞍华：对。

　　范坡坡：其实我们就开门见山吧，怎么想起来会拍《得闲炒饭》这样一个题材，这样一个故事呢？

　　许鞍华：因为那个时候我是想拍7 集讲香港明星的故事，然后我觉得其中一个要讲香港的女同志，然后就找了杨漪珊，就问她有没有故事，然后她就说她有这样一个故事，可以写一个情景喜剧，是根据她知道的一些朋友的朋友的故事，说两个女同志以前是爱人，然后过了十几年以后，发现她们都在流产的医院里面的讲座里头碰见了，我就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途径来探索她们怎么会怀孕等。

　　范坡坡：嗯，明白。那有了这个起因之后，在香港这个环境里面去拍一个同志题材的片子，容易找投资吗？

　　许鞍华：不算难的，现在在香港拍片子，如果题材是没有内地市场的话，资金都会很少。所以本来是准备拍电视的，后来我跟王晶讲故事，我说了哪个他都不要，然后我说这个，然后他居然说这个不错。我说你不考虑别的市场吗？然后他就说也许可能，我们试试看。然后他提出要找大明星来演，本来也不是要找大明星的，就是不是找吴君如跟周慧敏的，找适合的演员就可以这样子。不过后来我想票房还是不行，可能观众对于这种题材在电影院里面放还是有抗拒的感觉，尤其是对于周慧敏是香港男性的偶像女神，然后突然变成了一个同志，可能就不愿意看了(笑)。

　　范坡坡：那请到两个大明星的时候，她们很爽快地答应了吗？还是说经过了一番周密的考虑？

　　许鞍华：没有，很爽快答应了，就是我很简单地跟她们大概说了故事，就给她们看剧本，她们提出改动，就是吴君如跟我说这个剧本前面很不错，到了后面就有点没有高潮，就是比较乱，然后周慧敏就说这个我可以不讲吗？我可以不讲耶稣吗？我是教徒。类似这样的。然后她们大概问了我一下我怎么处理这些床戏，我就跟她们说我会这样处理，然后她们就没有什么意见了。

　　范坡坡：哦，明白。好像当时还看到了一些八卦杂志里面说周慧敏为演那个女同志到酒吧体验生活是吧？那个是你安排的吗？

　　许鞍华：是的，因为这个编剧也跟香港的女同志很熟，所以她带我们去，她介绍朋友，我们去她们的聚会里头，就是在一个酒吧里面的。

　　范坡坡：那拍摄的过程中，这个片子里面本身有很多不光是同性恋的问题，它还包括社会问题，比如说未婚妈妈这样的话题，你觉得在香港的社会里面，对同性恋，还有包括这种未婚先孕，还有双性恋这样的情况，香港算是比较宽容吗？还是说你对这个社会有什么样的看法？

　　许鞍华：我不敢说我懂得，我感觉其实香港人是蛮保守的，当然全世界都是这样，就是公然说的东西跟自己生活里头有一个分别，他们个人是比较保守，或者他们可能比较宽容。我的感觉是香港人的私生活其实比内地人保守，香港人公开的尺度可能比较宽，这只是我的一个感觉。

　　范坡坡：明白。那像这样的片子，它是很好的作品，但是不能在内地的市场上映，您是怎么样看待的呢？

　　许鞍华：其实我不知道内地的检查机关认为同性恋是不可以拍的。片子里面的镜头，色情、暴力的部分是很少的，而且它整个是很轻的，其实有点太轻。我的感觉是，这就变成了如果要探讨这个话题的话，恐怕不够深入，不够传神，这是我同意的。比如说它去外国的影展，他们就说你们现在才拍这种电影，我们早就拍过了。而且你的处理，比如说一些冲突等并不是很深刻，这个我也同意。

　　“电影还是要让人有深刻的感受”

　　范坡坡：但是我觉得其实对于华语电影来说已经是非常大的进步了，以前的时候我们看到的同志电影也没有看到这个地步，就是同志生小孩，你对于同志生小孩有什么样的看法？

　　许鞍华：因为我看一些杂志的时候，看一些外国的电视也是讲女同志的，她们也是讲她们很痛苦。

　　范坡坡：有没有看《孩子们都很好》这个电影？

　　许鞍华：没有，没有看过。不过我觉得能公开地探讨一下这些问题，我自己是学到很多东西，因为我自己也是非常保守的，平常跟人家谈话从来都不谈性的东西，然后这次拍这个电影能讲这方面的问题，我自己也感觉长进了不少，就是在于比较健康、正面地去看待性，然后能跟人家讨论这个问题。我觉得任何问题只要公开讨论，我都感觉是一个进步。

　　范坡坡：是。

　　许鞍华：不过这种意念，对于拍好电影的关系不是很大，我觉得电影还是要让人有深刻的感受。

　　范坡坡：其实刚才也说到了，这是很多导演面临的问题，就是到底怎么样在政治正确和电影本体的表现上面，如何把握好细节，除了这个片子以外，在之前的创作里面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困境？

　　许鞍华：我觉得有时候对于一个导演来说，如果完全是从政治正确的角度来考虑的话，就是一个宣传片。我觉得应该有这样的区分，虽然很多地方都是混起来的，但是我觉得应该是这样子。因为电影和媒体越来越成熟了，它本身所承担的任务其实是跟纪录片、宣传片都不太一样，我感觉是要给人家一个不同于一般的对某些人家没有发现的感情层面的呈现，而不是讲故事，也不是讲道理。因为你问电影主题，因为主题并不是这个电影的一切，而是它电影本身，这个感觉是很容易倒霉的(笑)。

　　范坡坡：我看过一个访谈，是一个美国人叫做白睿文做的，他采访了大概10 个华语导演。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就是他采访的同时采访了陈可辛，然后陈可辛对于他有一个片子叫做《金枝玉叶》，他就很得意，就说里面的人物都拍得很好笑。然后在关锦鹏(微博)那个采访里面他就说我在《越快乐越堕落》里面请曾志伟来演一个男同志，然后他就不是那种刻板印象的娘娘腔的男同志，不像在《金枝玉叶》里面一样，而是要演一个比较深沉，比较斯文的人。就好像他其实也从一个方面表明了，他对于《金枝玉叶》里面的那种比较刻板印象的同志现象不是特别喜欢，你怎么看待香港的主流电影里面有很多的同志表现？

　　许鞍华：就是把他们看做一种异类，就是你不太懂，不过觉得他们很有趣。可是如果你是他们，你不会觉得自己很有趣，你从他们的立场来讲，就算你从一个坏人的立场来讲，他们自己也是好人，你很难觉得如果你是一个坏人，你老是觉得自己是坏人，这个意思就是说从他们自己的角度讲故事的问题。

　　范坡坡：其实内地电影现在也开始出现那样的形象了，像在冯小刚(微博)的电影里面，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

　　许鞍华：这个是反主流的，所以我就是说“特别容易倒霉”，你发出去的是一个主流电影，可是其实那个想法不是一个主流的想法，因为更多的人还是把同志当成异类的，虽然也有友好的异类。

　　范坡坡：那从你的创作里面，就是以前有没有想过拍一个这样同志的题材？还是说就因为女性系列的想法才想到做的？

　　许鞍华：后来我检讨了，因为肯定了这个戏的结果在香港是不好的，在外国我们去了好几个影展也是反映平平。我就检讨一下，我觉得我拍得有点太轻松了，而且我也不是同志，我想从他们几个立场来讲故事就有点困难，就比较难投入。当然也不是说我们每个人都得成为所拍的那个角色，就像我以前拍的杀手，我也不是杀手，可是怎么讲呢？我感觉我是对他们有点太尊重了，这种尊重也把他们有点变成神话，不食人间烟火，就没有拿捏得很准确。

　　范坡坡：对，是感觉里面小心翼翼地拍的是吧？我是觉得有点。许鞍华：对，有点。因为我很喜欢她们，另外我不想给人家一个坏的印象。就是如果你太小心，观众就没有那么投入。

　　范坡坡：这个片子里面的人物在一定程度上有原型吗？还是完全是构思出来的？

　　许鞍华：其实这个反而是没有原型的，在我来讲没有原型的。

　　范坡坡：我觉得其实除了两个主人公以外，其他的好几个配角也表现得挺好的。

　　许鞍华：她们没有那么大的包袱，而且观众也没有那么熟悉她们，感觉比较容易。因为观众都知道吴君如跟周慧敏两个都是结了婚，然后婚姻幸福，她们的公众形象是这样子，所以还是要小心地考虑这些问题的，尤其是明星。

　　范坡坡：那像吴君如，她在演这么一个比较男性化的形象，她下了什么样的工夫？还是她本来就是有天分拿捏这样的角色？

　　许鞍华：我觉得她本人的性格很可爱，她的演技也很好，我觉得她也有点小心翼翼。

　　范坡坡：我记得里面有一段，她面对一个双性恋辩护的一段很长的台词，你们是不是还是想除了同性恋以外，就是对于双性恋，即使在同性恋世界里又不是那么被接受的情节？

　　许鞍华：她不是特别喜欢那段台词，她觉得在戏里面讲这么长的道理很危险。不过我跟周慧敏对这个戏的主题跟意图是完全认可的，她们觉得对双性恋都没有问题，同性恋也没有问题，大家很好，大家共融。然后吴君如曾经在我在场的时候跟一位记者说她觉得这个戏应该让所有的父母带小孩来看，给他们好的性教育！

　　范坡坡：我觉得挺有道理的！

　　许鞍华：我觉得我挺同意的！

　　范坡坡：可是最后这个电影的票房就像你说的上映后不是特别好，那它除了像你说的片子本身的原因，还有没有观众对于同志的看法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