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恋爱中的宝贝》在电影节的放映，柏林媒体对这部影片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下午，来自《电视与电影摄影师》( Television and Film Cameraman )杂志的记者卡罗琳-伯克(Caroline.N.Buck)，在电影节组委会中心，对本片的摄影指导曾念平先生进行了专访。

　　卡罗琳(以下简称卡)：曾先生你好! 我是昨天下午看的这部影片，印象非常深刻，尤其是这部影片的摄影。据您对观众的介绍，这部影片从艺术到技术的构思，都是你们自己 完成的。而这部影片在制作上，又非常精良。那请问你们选择在法国做后期，是出于什么考虑？

　　曾念平(以下简称曾)：我们原来打算是在中国国内做后期的。现在中国的进步非常快，也包括后期制作这个领域。目前世界先进的技术设备，包括非常昂贵的软件，中国国内都有。但是现在我们制作人员的经验，整个后期制作系统，包括一些联接的软件，都还不是很健全。我在法国做后期的时候发现，他们除了设备，还自己设计了很多软件来解决工作中遇到的问题。这些都是值得我们学习的东西。我们选择在欧洲做后期，主要是因为它们的创作比较风格化，而不像好莱坞那样给我太多技术化的感觉。

　　卡：这样的选择，给影片的预算带来的是什么影响？

　　曾：一开始我们的预算并没有这么多。这是一部非常特殊的影片，我们因而也需要一些特殊的效果。在创作中我们发现，以往的经验已经不能满足这部影片的需要了。我们虽然选择了欧洲电影在技术方面的支持，但是我们在前期拍摄中，尽可能多地应用了原始的拍摄手段来创造特殊效果。所以你现在看到的影片，很多部分看起来像是特效的部分，其实是我们在前期的创作中就完成的。

　　卡：是吗？我以为你们都是在后期阶段完成的。我很想了解这方面的情况。

　　曾：我可以给你举很多这些方面的例子。前天，德国国家电影二台的节目统筹对我说，影片中的第一个镜头，让他想到希区柯克的《晕眩》，他也以为这个镜头是我们在后期制作中完成的。事实上，我们是在拍摄的时候，把摄影机和小主人公分别放在同一轨道上的两个移动车上，在它们同时运动的过程中，通过改变焦距和改变速度，达到我们追求的视觉效果。也就是说，这种效果是在三种运动中产生的：轨道车的运动，速度的运动和变焦距镜头的运动。我们之所以这样做，就是想表现那种飘忽不定的神经质的感觉。还有一个例子，你也许记得《黑客帝国》中主人公那个腾空旋转的镜头，我们的影片中也有这样一个镜头。他们的做法，是用上百台照相机拍摄静止画面，然后再用后期技术做连接。我们没有那么多钱。我们拍摄这个场景的时候，只用了一台摄影机，把演员固定在空中，一次性拍摄完成了。另一个例子，就是宝贝和他男朋友在工地摁响警铃的那个镜头，摄影机围着两人转了三圈儿。这是一个1080度的旋转镜头，为此，我们做个一个专门的设备，把摄影机装在一个大齿轮上，也是一次性拍摄完成。

　　卡：你们前期就有这么细致的技术方面的考虑，那为什么还要选择与杜博瓦公司合作？

　　曾：我们选择他们，是为了做那些我们自己做不到的技术处理。比如影片一开始楼群拨地而起的镜头，宝贝飞起来的镜头，宝贝和刘志从高楼上坠落的镜头，可乐在男主人公肚子里翻滚的镜头，等等。但是，宝贝做饭扔盘子的那个镜头，有些观众以为也是后期特效，事实上它是我们在前期做的。我们拍摄的时候绑了杆子和线，杜博瓦的工作，是帮我们把线最后从画面上擦掉。

　　卡：昨天我们看了片子后，和几个朋友讨论，说到影片中的那个录像带的画面，觉得你们在拍的时候是直接用Video拍的，因为看的时候有Video的感觉。是这样吗？

　　曾：我们是用35毫米胶片拍的。是后期在杜博瓦做出了和Video完全一样的效果。因为对影片的剧情来说，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线索，所以我们认为一定要这么做才行。

　　卡：电影开始时的那个镜头，小女孩的衣服是特别鲜艳的红色，而别的小孩的衣服都是黑色的。这是在杜博瓦做的后期处理吗？

　　曾：对这个镜头，我们没有使用特技合成效果。在影片构思阶段，就做了两方面的准备。我们首先考虑了画面的色彩差异在视觉上形成的对比，另外在后期采用数字色彩调光技术，就是在后期阶段，把别的颜色从画面上抽掉，只保留红色的效果。

　　卡：我想知道，在中国放映这部影片，什么人会感兴趣？观众有什么反应？

　　曾：这部影片2月10号开始在中国上映。就目前的情况看，观众的反应还不错。看这部电影的主要是年轻人，其中大学生居多。特别是这几天，中国国内的网站对这部影片的讨论特别激烈。观众有两方面的意见，非常不一致。我想，这主要是不同的审美取向造成的。因为这部影片大大超出了人们传统的审美习惯的范畴，那出现这样的争论，就是自然的。

　　卡：您在这部电影中使用的某些方法，我们在一些广告中是可以看到的。而您以前也拍过广告。我想对于习惯了广告的观众来说，这些方法他们应该已经习惯了吧？

　　曾：对这一点我不完全知道。我自己做广告时间比较早，对广告中使用的那些技术非常了解，而且在做的过程中，也很注意对新技术的应用。但是在这部影片里使用的技术，有很多是我在以前拍广告时从来没用过的。坦白地说，是以前没想过要这么做。在这部影片的创作中，我们是一边拍，一边在想怎么拍，才能最终达到我们追求的目标。

　　卡：这对你们来说，是创作上的一个变化。您是怎么看这个问题的？

　　曾：拍摄这部影片，我最深的感受就是，它是对自己掌握了二十多年成功技术的颠覆。我要说的是，我们已经有一些成功的拍摄经验了，接近了某个水准。1995年《红粉》在柏林国际电影上获得视觉效果银熊奖，就是对我们的一种肯定。但是，同样的方法，用在《恋爱中的宝贝》上，就不对了，因为这部影片所表现的主题，是非常不同的。《红粉》所使用的方法，基本上还在传统的写实主义美学范畴之内。所以我们尝试了完全不同的手段和方法。

　　卡：我在看《恋爱中的宝贝》的时候，感受到其中有批评现代化的内容。既然是对现代化提出批评，那为什么还要用现代化的技术来表达呢？其中有没有矛盾？

　　曾：这是两回事儿，并不矛盾。我倒觉得，正是因为有了现代化的电影技术，我们在创作中才能有更大的自由来表达我们想表达的关于现代化的内容。其实在中国现代化的进程中，我们体验到的是既肯定又困惑，既期待又?徨的状态。我们现在有了住房，有了高楼，有了汽车，大家都觉得生活过得舒服了，但是我们又觉得失去了很多东西。

　　卡：我觉得失去的感觉，是我们生活中经常出现的感觉。比如觉得自己远离了另一个时代，这我们在张艺谋的电影里也都看到了。但是，以前的中国电影表现这个主题的时候，都是用传统的电影方法。你们为什么用新的方法来处理这个题材？

　　曾：因为这种新方法，更能够准确地表达我们对现代化进程的感受。.当然，新的方法对我们来说也是一次挑战。而我们不想重复自己。

　　卡：这样的影片在中国市场前景如何？

　　曾：我希望有一个好的前景。我也知道前面的道路上会有很多困难。但是我们还是想为中国电影多做些事情，这个动力，实际上源于对电影的热爱。

　　卡：这次带影片来柏林，你们有什么期望？

　　曾：我希望通过这部影片，能够或多或少地让欧洲观众理解中国现代化的成就，也理解我们为中国的新电影进行努力的这种苦衷。我们做这种新的电影，真的付出了很大代价。希望将来的事实证明，这种付出是有价值的。

　　卡：看了这部片子让我觉得，我们西方人应该学习现代化的中国。在欧洲，原来并没有过像《恋爱中的宝贝》这样的中国电影，而这部片子，给了我们一个全新的对中国的印象。我想在柏林这样的电影节，来看这部电影的观众，也应该由此改变一下他们对中国电影的一贯看法。衷心希望你们将来获得更大的成功!

　　曾：谢谢!

　　卡：好。谢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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