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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苍苍的秦怡自称“上海小囡”(Photocome供图)
吴贻弓有着典型上海文人的气质(Photocome供图)
提起1949年之前的中国电影,基本上就在说上海电影。和解放后的情况不同,当时的中国电影没有国家的支持,完全依靠市场提供自身生存和发展的的资金;当时中国电影要和好莱坞电影正面对抗,需要完全依靠自己的实力在市场上站稳脚跟;当时中国内忧外患,在资金和题材方面上海电影也并没有什么优势可言,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当时的上海电影仍然取得了骄人的成绩,不但赢得了观众的喜爱,牢牢
地占握了在国内市场上的主动权,而且创造了中国电影史上的一部又一部经典之作。1949年之前的上海电影题材非常多样,鲜明地反映着当时社会的思潮和市场的需要。从抗日题材的《共赴国难》、《狼山喋血记》、《风云儿女》,到工农题材的《春蚕》、《盐潮》再到神怪、武打题材的《火烧红莲寺》,可谓应有尽有。当然,使人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些描写上海普通人生活、反映上海社会风貌的电影———《都市风光》、《十字街头》、《马路天使》、《乌鸦与麻雀》、《一江春水向东流》……
在1949年之后,上海电影制片厂自然地成为了新中国电影的主力之一,拍摄了诸如《今天我休息》、《李双双》、《林则徐》、《红色娘子军》、《巴山夜雨》、《芙蓉镇》、《城南旧事》、《高山下的花环》这样脍炙人口的优秀影片。从两位上海老电影人的口中,我们仿佛回到了上海电影当年的峥嵘岁月。
秦怡:一个“上海小囡”眼中的上海电影
作为著名表演艺术家的秦怡是值得尊敬的,但是作为一名铁杆影迷的秦怡更加可爱。她从四岁开始跟着大人看无声电影,七八岁开始自己独立看片,观影活动几乎贯穿了整个华语电影发展史。从30年代开始,几乎所有优秀的好莱坞片、法国片和华语片她都看过,光《火烧红莲寺》就看了四遍,阮玲玉的《神女》看了十几遍!以至家人经常说她:一个小囡,这么欢喜看电影,真正少有!82岁高龄的她因此风趣地称自己是个“上海小囡”。在重新梳理这一段历史的时候,听听这位“上海小囡”的切身感受,无疑是很有意义的。
“当时的上海电影更好看”
新京报:我们特别想知道,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上海电影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秦怡:哟,当时的上海电影比现在好看,也容易看得多了!我大概因为家庭的原因,从三四岁开始就跟着大人一起看电影,有的看不明白,就问大人,后来慢慢到七八岁,就能自己看懂了。当时的电影很多,也很好懂,大部分都和现实联系得很紧,可以说是真正“反映了现实生活”,它和我们今天所说的“反映现实”是有很大不同的,我们今天反映的“现实”其实还是选择过的“现实”。所以当时的现实主义更有魅力,更打动人。我是最喜欢看电影的,当时电影也很便宜,新片才两毛钱一场,旧片才五分钱,也就是一个烧饼的钱,所以它就和吃饭、喝茶一样,已经是很多上海人生活方式的一部分,是很大众的艺术,不像现在,好像成了一种身份、品位一样。那个时候我每个月都要看三四场电影,光《火烧红莲寺》我就看了四遍,特别喜欢!
新京报:观众这么喜欢看电影,和当时的电影“很好看”是不是很大关系?秦怡:那当然。我觉得有一点很重要,就是,当时的电影创作者有意无意,都是直接在为观众服务的。你看六七十年过去了,我现在还能这么自然地跟你回忆起很多电影的故事、人物,甚至某一个特写。这些片子都没有什么了不得的高深的技巧,但其实都有很高深的思想。
“上海电影其实一直都是在向好莱坞学”
新京报:我们注意到一种现象,就是三四十年代的上海,好莱坞影片非常多,但是华语片并没有完全被挤出市场,相反,在和好莱坞的竞争中一直占有一席之地,甚至因为这种竞争,反过来刺激、促进了上海电影的发展。您对此有什么切身感受?
秦怡:冲击其实还是有的,那就是四十年代,快要解放的时候。当时电影发展不如三十年代,因为限制多了,国难当头、内战当头啊,两方面审查都很严格,卿卿我我的东西不能拍、时局的东西不能拍,限制多了好电影就少了。但是在三十年代,拍电影基本上没人管你的,那个时候是上海电影最高峰的时候。
新京报:六七十年过去了,今天的华语片面临着和当年相似的命运,但是运气似乎就没有当年那么好了。您觉得三十年代的经验对我们今天有什么启发?
秦怡:其实上海电影一直都是有意识在向好莱坞学的。这种学习首先是视觉效果上的,当时的很多城市题材的片子都拍得很好看,很多演员都是穿外国时装的。另外就是明星制,当时胡蝶啊什么的做派、气质完全都是好莱坞巨星式的,和我们这些四十年代从影的人完全不同。他们对票房也真是有号召力,不像现在这样不伦不类。更重要的一点,就是电影语言,向好莱坞学习的就更多了。
作为大众艺术来说,美国片还是最好的,因为它易懂。不管什么种族、什么文化,都能够接受它的电影语言。我记得夏衍说过一句话,中国电影与美国的距离,艺术上最多差15年,但是技术上要差50年。三十四年代中国电影的技术是非常差的,几乎没有多少特别的技术可言;当时的时局环境应该说也不好,天天打仗抗战,有什么好的环境可言的,但是上海还是拍出了世界一流水平的电影,这个恐怕是值得我们今天的创作者思考的。很多时候,电影不完全是一个审批、资金或者技术的问题。
吴贻弓:优雅漫步在法国梧桐下的电影人
作为上海电影制片厂的大导演,吴贻弓对上海太熟悉,所以只需要优雅地漫步在法国梧桐的林荫道上,就像极了30年代典型的上海文人。然而他的名作故事却都发生在外地:只有儿时的记忆,《巴山夜雨》就真真切切的抓住了重庆的绝妙神韵;而只是求学四年,《城南旧事》就成为北京气质悠悠然然的经典之作。或许吴老说得有道理:“一座城市需要带有距离的欣赏”。
“电影百年”:碰上了,不应该只是怀念
新京报:作为一位老电影人,中国电影的百年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
吴贻弓:其实现在说中国电影不景气主要是把矛头指向外国大片的冲击,我对这个特别不赞成,30年代的外国影片进入上海是没有配额的,但是国产片照样很辉煌,所以现在中国电影不景气还是自己身上的问题。好容易赶上了中国电影百年,(《新京报》)应该有更多的追求,有激励,更有鞭策,不应该只纪念就完了,我希望有所改变!
《城南旧事》:八十年代的深情
新京报:您只有学习期间在北京住过四年,然后回到上海,时隔多年怎么会拍出一部北京味那么浓的电影?
吴贻弓:我北京电影学院毕业后就分回了上海,在上影厂分厂工作,《城南旧事》最早是北京电影制片厂要拍的,但是没有特别合适的人选,陈荒煤就把这个本子推荐到了上海,上影厂的领导觉得这个本子有意思,让我看剧本,那是“文革”以后,我已经42岁了,之前完成了短片《我的小花猫》和《巴山夜雨》,都很受欢迎,《城南旧事》虽然讲的是北京的事情,但是它让我想到了我的童年。由此可见,城市之间并没有壁垒,城市经验和童年经验都是互通的。在“文革”期间我没有搞电影,但是积累了很多东西,在拍《城南旧事》时,正好把积累的情感和想法全都用上了。
新京报:《城南旧事》深受观众喜欢,有没有想过二十多年前的一部片子直到现在还会那么受欢迎?
吴贻弓:有一次开会时一个记者就问我“现在还能不能拍出《城南旧事》这样的电影?”我说:“这个电影在现在不可能诞生。”因为这是属于八十年代的深情。你们知道这部片子的成本吗?当时上影厂一部电影的平均成本是19万,《城南旧事》的成本是56万,但是9000元卖一个拷贝,共卖出了105个,将近100万,除了成本,厂里还赚了40多万元,谁都没想到。与那时侯形成反差的是现在的一些艺术电影,始终是“墙里开花墙外香”,在国内根本没有票房,这也真是一个“怪圈”,你说《城南旧事》在现在能拍出来吗?(采写:本报实习记者张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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