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平 点击此处查看全部娱乐图片
从《爱杀》一头闯入香港电影圈开始,到《东邪西毒》,最新的《情癫大圣》和《龙虎门》,张叔平不断给人带来惊奇的视觉享受。新近获得洛杉矶影评人协会最佳美术指导奖的阿叔说,他最不喜欢的就是重复,最希望每部电影里都有新东西。
张叔平说,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好玩儿”。
被圈内人称为“阿叔”,这个囊括了华人世界无数美术指导和剪辑奖项、被称为“带领香港电影进入一个视觉新纪元”的宗师级人物,说自己最怕有人很严肃地和他谈些什么。至于作品中的灵光闪现,则全凭感觉,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刚刚卸下1966 年香港的怀旧和2046年科幻世界的天马行空,阿叔又带着《长恨歌》中的王绮瑶走进1940 年代上海的小巷,把《情癫大圣》中的阿SA 折腾得美丑同样惹人怜爱。最近,他又打造出黄玉郎漫画《龙虎门》里的武侠世界。
就在去年12 月,阿叔凭借《2046》夺得具有奥斯卡风向标之称的洛杉矶影评人协会最佳美术指导奖。
张叔平说,早早入行电影就是因为年轻、够贪心,因为电影里的一切都是他喜欢的—从服装、美术、场景、室内设计,张叔平统统都想尝试一番。当王家卫或关锦鹏编出一个故事,阿叔则以布景、对象、衣服,当然还有灯光和颜色,将这个故事的肌理结实丰润起来,让人感受到那情感的层次。
王家卫、杜可风和张叔平被称为“铁三角”。在王家卫的电影中,张叔平的灵光总能带动电影的走向。他从跳蚤市场买来的走马灯可以成为《春光乍泄》中黎耀辉和何宝荣的爱情信物,更是一段电影情节的展开; 金色假发、藤制鸟笼、亲手制作的破烂古代服饰,还有为人称道的绚丽旗袍,均不是无来由的华丽堆砌,而成为电影的生动表情,帮助导演讲述出动人的故事。
对于过去作品的好,张叔平说自己总是很快忘了。他有四个“唔想”颇为经典“: 唔想回顾。唔想KEEP 野。唔想睇。唔想记住。”
对于阿叔而言,一旦重复自己,就“不好玩儿了”。
B= 外滩画报
Z= 张叔平
看了《毕业生》,自此选择电影
B: 你14 岁就决定入行电影,是什么让你那么早就做了这个决定?
Z: 小时候妈妈经常带我看电影,但是之前都是娱乐消遣而已。14 岁时看了《毕业生》,一般电影多顺序叙事,《毕业生》的拍摄手法很不同,让我觉得很新鲜。那时才明白电影可以这样拍,自此爱上。
B: 你在加拿大学了三年电影,回到香港却做了一年的服装设计师?
Z: 因为回来找不到工作。其实我在去加拿大之前当了两部电影的副导演,但是要真正进入这个圈子需要有人提携。开始不认得人,就找不到工作,只能做服装设计。后来有人介绍说有部电影正好缺美术指导,当时觉得或许可以进这个圈子,就去了。
B: 您担任美术指导的第一部影片是谭家明导演的《爱杀》,您用颜色非常大胆,蓝色的墙和林青霞红色的裙子,是因为您本人很喜欢明亮浓烈的颜色吗?
Z: 林青霞穿红裙子是谭家明的主意,他喜欢比较浓艳的颜色,所以他告诉我这样做,我就这样做。他一看,噢,挺好。那时候希望表现得好,人家才会留意你。蓝色我用得其实不多,红色倒是常常用。
B: 你好像受谭导演的影响颇大,特别是他的剪辑手法,比如《阿飞正传》他就剪得很特别。
Z: 谭导演的剪辑一直很有自己的风格,不仅是《阿飞正传》。他受欧洲新浪潮的影响很大,不太按照传统香港片的模式拍。我们都是那个时代的,都受到( 新浪潮) 影响,喜欢不断突破自己的风格,要做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
我宠坏了王家卫,
或是王家卫宠坏了我
B: 你很怕导演干涉你的工作?
Z: 我总是变来变去的。我都是为了好玩儿,最怕别人很认真地要我事先规划做这个做那个,我不要一个框框,我也没办法事先告诉他结果是什么样子,因为我总是到最后一天才知道自己到底会怎么做—如果提前做好,第二天我也许又想尝试另一种做法。
B: 不到最后一刻没法知道结果?
Z: 是,最后一刻才做出来有个紧迫感,我也喜欢Time-lapse( 延时)的感觉。或许因为我是个性急兼节奏快的人,有时说话,竟然忘记几秒前在做什么事,脑子里完全空白。
B: 所以你和王家卫的合作就很愉快?王家卫、杜可风和你合作多年,都说你们是“铁三角”,你怎么看?
Z: 王家卫给我很多自由,他很尊重人,知道每个人都会尽量拿出最好的东西来。他相信你的品味,最后选用的自然是合适的。为什么和王家卫及杜可风合作得如此好,因为他们都懂得选择最好的,我也尊重他们的决定。那么多年,我们已经是“老夫老妻”了。( 笑)
B: 但你们不拍戏的时候并不见面。
Z: 是的,因为拍他的戏很长( 笑)。拍完就各自做自己的事,这样保持新鲜感。
B: 你曾说过是你把王家卫宠坏了。
Z: 或者他也把我宠坏了。他给了我很多自由,和他合作实在是太舒服了。
B: 你们很早就认识了,好像一见面就很谈得来。
Z: 我们1981 年认识的,不知道为什么一碰面就有说不完的话,那时候每隔一天就要聊个通宵,聊到清晨5 点,当时他还是编剧。结果发现我看过的电影他都看过,这部电影或这个场景我喜欢,他也喜欢,我讨厌的地方他也讨厌。
我们都喜欢那些不断突破风格的新浪潮导演,比如戈达尔等等。
B: 你们合作是从《旺角卡门》开始的,你还在里面扮演了一个角色。
Z:( 笑) 是啊,那时候王家卫找了一个演员,不喜欢,就没用。当时没人,只能要我来演。我很怕镜头的,就找了一瓶酒来壮胆; 演完了我就和王导演说,这段我要自己剪,后来我把不好看的镜头都剪掉了。
B: 后来你们连续合作了三部电影,都和1960 年代在香港的上海人有关。因为你和王家卫都是上海人吗?
Z: 我爸爸是无锡人,妈妈是苏州人。他们来香港之前就住在上海,到了香港也是和上海人的圈子在一起,所以我对这个时代香港的上海人很熟悉。
B: 这三部电影的美术风格不太一样;《阿飞正传》很精致,《花样年华》出现了很多的花朵图案,显得很华丽,而《2046》就显得奢靡。
Z: 我最不喜欢重复,希望每一部电影都有新的东西出来。《阿飞正传》表现的是1960 年的香港,我想表达那种很“正”的感觉。
《花样年华》则是1962 年到1966年的香港。以前的上海人爱面子,不管家境多不好,出去见人总要打扮得风风光光。我妈妈以前也是这样穿得很光鲜才出门,给我的印象很深。
苏丽珍应该是这样子—化好妆,梳好头,穿好衣,完全是一个打扮俗艳的女人。这部电影里的人物外表夸张虚饰,内心其实是有弱点和冲突,因此这些旗袍更加要做得花哨。我要的是一种俗气难耐的不漂亮,结果却人人说漂亮。
B: 你来内地参与了一些电影,比如《蓝宇》和《长恨歌》,都是和关锦鹏导演合作,有没有想和内地导演合作?
Z: 我一般不和不熟的导演合作,他们无法理解你的工作习惯,很麻烦。我一天变个样子,又不告诉他们我要怎么做。除了王家卫,别人都以为我是疯子。阿关是熟人,和他合作真是太好了,《蓝宇》的剪辑他一点也没有干涉,都由我来,真是很舒服。
B: 王家卫好像要进入好莱坞拍戏了,你们会继续合作吗?
Z: 我觉得王家卫不太可能去好莱坞,因为那边的工作节奏不适合我们,很难适应。
林青霞的假发
激发我创作灵感的一个点
B:《东邪西毒》中那个鸟笼堪称一大亮点,你当初是怎么找到它的?
Z: 那也不能说是个鸟笼,就是个有扇小门的笼子吧。我真的想不起来当时为什么会用这样一个东西放在电影里。当时带了一个道具过去,他会编藤器笼子,就让他编了一个,结果大家一看都觉得不错。当时杜可风用光的感觉也很好,大家配合起来感觉就出来了。
B: 后来没有总结一下每部电影的创作经验?
Z: 我从来不去分析这个那个,因为自己真的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那样。当你看到一个东西或一种颜色,感觉对了,这就行了,视觉很难用语言来表达。
B: 你每部电影都需要一个激发你创作灵感的东西吗?
Z: 是的,一定要找到什么。灵感突然就来了,看到一个点,然后抓住它,从这一点延伸出来,整个电影的氛围都是连贯的了。
B: 那《重庆森林》里,这个点是什么呢?
Z: 是林青霞戴的假发。开始我们拍林青霞,让她演了很多样子,拍了很多镜头,结果感觉都不对。后来她演一个上街的明星,为了不被认出来,戴了假发,穿了雨衣,我看到那个假发灵感就来了,后来前面拍的就都不需要了。
B: 梁朝伟最后穿上王菲给他的格子衫和红袜子,也让人印象深刻。
Z: 很好笑,那件就是我自己穿的格子衫。至于用红色的袜子,当时我就觉得应该用一点红色,在颜色上改变一下,但是如果是整身红色又太多了,有一点就可以了,结果就想到了用袜子。
B: 那个房间就是杜可风的家吧,连那些毛绒玩具也是他的?
Z: 玩具有些是他自己的,我们进去后留了些需要的拍戏用,不过整个房间刷了一遍。他房间的位置很好,和电梯之间的关系也很好,很出戏。
B: 后来的《春光乍泄》里面,走马灯和瀑布最令人难忘。
Z: 走马灯也有一段小故事。本来没打算拍瀑布,我没事干,逛当地的跳蚤市场时买了这座灯,但不知道市场附近真的有瀑布。王家卫在我的房间看见,询问旁人才知道,于是就去看看,发展出一大段戏。我们拍瀑布那天刚好下过雨,所以水很大,很美,如果平时去的话可能没有那么好。
B: 整部电影的颜色很特别,很多电影回忆用黑白,现在用彩色,而这部电影中黑白和彩色的运用很不确定,整个电影的色调又都偏绿,为什么?
Z: 基本上是前半部用黑白,两人重逢就开始用彩色的了,有一种从头来过的感觉,这种转换是由情绪决定的。我各种颜色都用,也没有特别偏爱的色彩,重要的是颜色能表达电影当时的情绪,和电影适合的就是好的。
B: 你做过服装设计师,电影里的很多服装都是你自己做的吗?
Z:《东邪西毒》里连布料都是我自己重新处理的。很早我就开始处理那些布,那个过程很长,首先要给布褪色,要压皱然后烫平,之后再做出褶皱来,经过多次。还要自己染色,放个洗衣机在公司里,我就开始实验什么颜色最好。文/ 张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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