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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张元上周六做客莞城文化周末大讲坛,讲述他以影像见证和记录中国社会成长的心路历程;并携新作《达达》主创人员亮相,透露《达达》将于五月份国内公映。执导20年,开中国独立电影先河,被冠之以“先锋、地下、边缘、非主流”等种种名号,张元一直渴望与国内观众对话,而非游离于国际电影节之间,手捧奖杯,内心却虚无寂寞。从《看起来很美》到尚未公映就好评不断的《达达》,张元似乎正向他的梦想越靠越近。
人物小传
1963年生于江苏,祖籍南京,自幼学习绘画。1989年拍摄《妈妈》,宣告中国独立电影的诞生。主要作品有《北京杂种》、《儿子》、《东宫西宫》、《过年回家》、《绿茶》、《看上去很美》等。执导20年共获得世界各大电影节奖项近30个,并被美国《时代周刊》推选为“21世纪世界百名青年领袖”,2001年被联合国授予文化和平奖。和张艺谋、陈凯歌等人一样,张元是国际上知名度最高的中国导演之一。
直到泡了一个热水澡,这个酷似加菲猫的伟岸的男人才缓过神来。
《秘岸》的导演张一白早就喝趴下了,而张元则坚挺到了凌晨五点钟。午餐,他又浅酌了五六杯白酒,慢悠悠地说——那是“回魂酒”。
3月28日下午3点,在莞城市民广场西正厅,一头细密卷发、白色西装、套着光脚的黑色皮鞋,这个被东莞文艺青年们所暗自推崇的导演,手拿一大杯星巴克咖啡站在文化周末大讲坛上问:“我是站着说,还是坐着?”
虽然彼时的张元还有一丝醉意,但他的影像,却一直清醒。20年前,张元开国内独立制片的先河,无论被如何冠以何种标签,他的电影始终洞察犀利,真诚记录这个转型社会中的底层人:弱智儿童、离异妈妈、同性恋者、女犯人、变性人、性格分裂病人、偏执狂……并从中窥见中国社会的自由、平等、民主正在日益发酵、新陈代谢。
“我的最高原则就是宽容。”对此,张元温和地说。
中国独立制片的开端
在《新上海滩》中饰演丁力的黄海波,1989年时才12岁。张元的处女作《妈妈》选角,副导演给他拉了一卡车的孩子。黄海波在车上就已经进入状态了:他变成了一个傻孩子。到了选角现场,张元一看,想都不用想,“就他吧”。
即使放在今天来看,《妈妈》也完全不像一部20年前的片子:黑白和彩色胶片并用,真实和虚构相互穿插,极具张力的影像,讲述了一个感人的故事:被丈夫抛弃的年轻母亲梁丹不得不独立抚养患有脑残疾的儿子冬冬,她执着地相信儿子的病会好起来,并用各种方法试图唤醒儿子的童年记忆。
25岁的张元刚从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毕业,血气方刚。他采用了一个被儿童和八一电影制片厂弃之不用的剧本《太阳树》,走访那些有大脑障碍的孩子,直面那些家庭的无助,以及因失去勇气而绝望的父母。于是,在《妈妈》中有了这样的这一幕:梁丹用白色的床单,慢慢地把蜷缩着的裸体冬冬层层包裹起来。天地无声,却有着惊心动魄的庄严和肃穆。
张元在《妈妈》中所表现出的对社会边缘人群和弱势群体的人道主义关怀,以及其独特的叙事风格引起了国际电影节的强烈关注。从1991年开始,《妈妈》应邀参加了上百个国际电影节,并先后获得法国南特三大洲电影节评审委员会大奖和公众大奖、瑞士国际电影节导演特别奖、柏林电影节最佳评论奖、英国爱丁堡电影节欧洲影评人菲普雷希奖,等等。
更重要的是,在准许摄制电影的15个电影制片厂之外,张元开创了国内独立制片的先河。“今天我仍然感到震惊,独立制片就这样诞生了,”张元回顾说,“在当时,这是不可想象的。”
从北京杂种到儿子
1991年,张元拍摄了国内第一个MTV——崔健的《快让我在雪地上撒点野》,并获得美国有线电视网的MTV大奖,这也是亚洲导演首次在该项目上获国际大奖。
那时候杜可风还没有被誉为“亚洲第一摄影师”。第二年,他找到了张元,提议拍摄《北京杂种》。于是,中国第一部摇滚电影诞生了。
风华正茂的崔健在黑暗中低吼;青年卡子和女友毛毛在雨夜的大桥下争执,毛毛因为不肯打胎而愤然离去,崔健的乐音穿透雨幕,在远处徘徊;作家大庆和流氓袁红海等人在内讧中相互打骂;而崔健终究没有找到排练场,只好在风中唱着“我要结束最后的抱怨,那我只能迎风向前!”,毛毛突然在卡子面前出现,并且抱着初生啼哭的婴儿。
“《北京杂种》在某种意义上是一个真正的自由创作。”张元说,影片只有大纲,没有剧本,“我也不知道第二天要拍什么,常常是凭着即兴和随意的想法去做,完全是把自己身边的几个人物放在一起,很自由的一个空间。”这种“为了揭示某种真实的情境,实现彻底的记录性”的风格一直延续了下去。
有一天,张元正在家里闲着,楼下的一对兄弟李委和李季来敲门了——后者在《北京杂种》扮演卡子。他们第一句话就问张元:你为什么不拍我们家的事儿?我们家是这个院子里最牛的——他们父亲住精神病院。“我当时就觉得特别吃惊,对于一个父亲住在精神病院的家庭,还说自己家最牛?”张元纳闷了。
当晚,张元就开着车到回龙观精神病院去看他们父亲李茂阶,却发现了他蹦蹦跳跳,聊天的时候让人特别舒服,完全像一个健康的人。后来他才知道,他其实没有精神病,就只是喜欢喝酒,酗酒,会跳舞。10天后,张元把他从精神病院借了出来,还把已经和他离婚的妻子付德容劝说回来,按照从前的情景拍摄了《儿子》。
《北京杂种》获得了瑞士洛迦诺电影节特别奖和新加坡国际电影节评委会奖,《儿子》获得鹿特丹电影节最佳影片金虎大奖与最佳评论奖。
现在的李茂阶早已出院,少喝了很多,“上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给自己做了一副眼镜,一方一圆的。”张元说。
与王小波的东宫西宫
还在北京电影学院上学的时候,张元就想过要拍一部同性恋题材的电影。1994年,他得知有一个艾滋病研究所,请派出所到公园里抓同性恋者,通过审讯获得间接的研究资料。在他准备写剧本时,一个加拿大学者向他推荐了王小波和李银河。
在紫竹院公园里的一家川菜馆,张元见到了推着自行车来的王小波夫妇。42岁的王小波在那时还是一个“远看是一个坏人,近看是一个好人”的自由撰稿人,他拎着塑料袋,穿着拖鞋,头发翘起。那一年他刚出版了代表作《黄金时代》,引发了学界的热议。而他的妻子李银河,则因为在一次婚姻状况调查时设计了一道“你认为女性有无权利主动提出过性生活”的问题,遭到男性被访者的检举和质问:“怎么居然有人问这种问题?”
“王小波是一个非常用功的天才。”张元说,王小波将剧本写了10稿,还写了话剧剧本,接着又写了两部小说,“不是为了发表,是为了帮助我理解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帮助我理解这种感情,帮助我在拍摄时多一些提示。”
《东宫西宫》成为张元最重要的代表作之一,也成就了刚出道的胡军和赵薇。这部阐述隐私和情欲、权力和控制、施虐和受虐、文化传统和意识形态的电影,印证着张元的偶像之一、意大利导演宾纳杜·贝托鲁奇的名言:个人是历史的人质。
1997年,《东宫西宫》获得阿根廷国际电影节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摄影奖;意大利托米那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奖和斯波莱托艺术节戏剧大奖;斯洛文尼亚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奖。在此之前的4月,“浪漫骑士、行吟诗人、自由思想者”王小波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