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南京!南京!》在22日上映,《拉贝日记》就要在29日上映。同是与南京大屠杀有关的题材,同样涉及在南京设立安全区的德国人拉贝的镜头,你很难不让人们心生比较。比较有两种,一是优劣之别,可以让你做出最终看什么的选择;一是风格之分,可以让你做出先看什么的选择。本报记者的比较是第一种:我们推荐你看《南京!南京!》。
我突然感到,自己从未如此平静地观看一部讲述自己民族悲剧的电影,无论是《南京1937》还是《张纯如》,思绪第一次超越了情绪。也许陆川的电影最不接近真实历史,但电影总归只是一种隐喻,所以影片中或许在愤青们看来是亲日的情绪根本不重要,就像“中国不要亡”那句台词已经被一些渴望冷静的观众改成“中国不要忘”那样。
◎《南京!南京!》
考验中国人平视历史的能力
本报记者李培
第一个死掉的中国人不是被日军杀害,是被逃窜的中国士兵自己踩死;最后一个死掉的不是中国战俘,是备受精神折磨用枪自杀的日本军官角川。很明显,陆川没有在《南京!南京!》里想要扼住真实历史的喉咙,他铤而走险,几乎摒弃了所有情绪化的哭诉、哀鸣,没有明显的情绪渲染、泛滥的感情煽动,他渴望平视历史,冒险地取舍细节。
我看过被侵华日军禽兽般虐杀的各种中国人的老照片,被轮奸后从下体插入刺刀惨死的中国女子,被日本兵用军刀刮掉大腿上的肉、只剩下腿骨的中国士兵……《南京!南京!》一开场,黑白镜头有点摇晃地漂浮在濒临死亡的南京城街头,一度让我想,如果我们以“真空人”的身份回到1937年冬天的南京,能撞到这些变态的场面吗?陆川却跳过了我的疑问,他没有构筑《索多玛120天》那样的人间地狱。
南京也不再是我印象中“最后杀得只剩下几个人”的地狱之城,这时的南京,人们仍然有逃生余地,安全区里的百姓们在偷东西,上等家族穿着旗袍在安全区里打麻将。吴侬软语的江南,清秀女子唱着哀怨委婉的昆曲,让我感到了亡国之都临难前的真切。上千个南京平民躲在西式大教堂,因几个偶然闯入的日本兵瑟瑟发抖,上到80岁老头下到6岁小女孩,全都举起了双手投降。他们温润地像待宰的羔羊,而忘记抵抗。这大概比简单的屠杀,更让人重回1937年的南京:如果你生在当时当地,你选择怎样去活?
秦岚扮演的贵族夫人,为躲避被强奸的命运剪掉时髦的烫发,啜泣地自怜命运。为了保存整个安全区,拉贝要从妇女中选出100人送给日军当慰安妇。原本轻佻的妓女江一燕第一个举手,她涂着指甲油的双手第一次握紧了身边女人的手,她选择的是死,来保全生前抛给她冷嘲热讽的同胞。这些细节如果重新组合,或者比粗暴的强奸镜头,更心痛。
拉贝先生并非万能,难民们没有留住他离去的脚步,面对哀号的南京民众,他离开,哭着下跪。或者比单一的杀戮和围剿,更深切。
《南京!南京!》里的细节像一个网,罩住即将被斩断的生死、爱情和亲情,只能救一个人的关头,救回儿子的老婆婆救不回丈夫,绝望地说出一句:“救救我,我们是做小本生意的。”这比痛苦的哀号,更震彻。
不过,陆川的镜头不但同情中国妓女也同情日本妓女,被性病缠身的日本妓女百合子在收到日本军官的一块糖时,颤抖地微笑着,会让你联想她也是别人家的女儿。陆川取舍细节上的“冷酷”又让人惊讶,他试图把这场战争的主角双方中国人、日本人,拉到了一条地平线上审视,个人挣扎超越了民族情绪,无论是侵略者还是汉奸,都不进行道德审判。甚至还描写了日本军官在枪杀中国人(范伟饰演)后,默默流下眼泪的镜头。影片里,日本人的杀戮方式不再挥动军刀,而主要是枪杀;也没有出现中国人集体记忆里那两个臭名昭著的日本军官之间的杀人比赛……陆川渴望还原战争中的人性,甚至忽视“大屠杀”的定语,把南京与世界上其他地方发生的真正屠杀摆在一起,似乎也没什么特别。
陆川有意摒弃一切与民族情感有关的程式化表达,他说的“不哭诉、不哀鸣”,第一次考验着中国人平视历史的能力。就像欧洲人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中日一直纠缠于南京大屠杀的真实和细节那样,不放弃固有的情感,也就很难超越此与彼的界限。如同影片最震撼的一幕不是屠杀,而是日本军队一场祭祀死亡战友的戏,张牙舞爪的日本兵在冤魂一样的鼓点之下舞蹈,终于让大部分只在新闻中听到“小泉拜鬼”的中国人,第一次才看到了真正的“拜鬼”仪式,身陷其中的眩晕感让人看到真正的恐惧,磁石一般吸引着最终的灾难和悲剧。
据说王朔非常喜欢《南京!南京!》的结尾,他说这个结尾就像欧洲电影,随心所欲地去表达人类大爱与大悲。的确,在只有狗吠的荒原,羊肠小路上被放生的中国逃兵,吹散的蒲公英在散播生者的希望;日本兵角川说出一句“活着或许比死更艰难”后,用手枪结束自己的生命。两者同样让人震撼。我突然感到,自己从未如此平静地观看一部讲述自己民族悲剧的电影,无论是《南京1937》还是《张纯如》,思绪第一次超越了情绪。
也许陆川的电影最不接近真实历史,但至少陆川让我没有出离对热血沸腾的麻木,我想起尤瑟奈尔描述战争的一句话:“每一次狂热同良知发生冲突时,良知很少有占上风的时候。”我想,电影总归只是一种隐喻,所以影片中或许在愤青们看来是亲日的情绪根本不重要,就像“中国不要亡”那句台词已经被一些渴望冷静的观众改成“中国不要忘”那样。陆川让我看到了被屠杀者之外的屠杀者,这场杀戮终于比以前完整了一些,我也比以前有了更多力量,不让情感恣意,也不在一次次被复苏的情感里麻木。
◎《拉贝日记》
单纯地膜拜,肤浅的希望
本报记者陈祥蕉
整部影片都是对拉贝的歌颂,而且歌颂得虚假,充满陈旧的桥段;失去了细节的真实,导演想表达的、建构在细节之上的主题,就显得荒谬甚至可笑。
看了《拉贝日记》之后的第二天,又看了《南京!南京!》,然后再回过头来想想《拉贝日记》,脑子里居然都是《南京!南京!》的片段。可能是陆川这部片子太超出预期,给人的印象太直接、太鲜明、太复杂、太咄咄逼人了,几乎完全覆盖了大导演佛罗瑞·加仑伯格平庸的英雄主义。
说回《拉贝日记》。电影还没有在国内公映,目前只有少数人看到。不多的评论中,这样的声音占了主流:又是外国人拯救中国人!从题材来说,很多中国观众已经厌倦了好莱坞式的“西方拯救东方、美国拯救世界”。《拉贝日记》在客观上复制了不可复制的《辛德勒的名单》。不过,作为一部中德合拍、德国主导的电影,要向德国人甚至全世界展现南京大屠杀这段历史,在南京建立安全区的德国救世主拉贝当然是最好的切入点。
问题是,拉贝是整部影片的灵魂,绝对到南京大屠杀这个事件都成了他的背景。影片的主线是拉贝从建立安全区到最后回到德国这一段历程,主要角色是拉贝及几个跟拉贝相关的人,包括拉贝的妻子多拉,拉贝的知己、安全委员会的重要成员杜普蕾、拉贝的同事、拉贝的朋友、拉贝的敌人……几个中国角色里面,戏份最多的张静初饰演女学生琅书,她用相机记录了日军的罪行,并找到一段异国恋情。拉贝和夫人浪漫且悲壮的爱情,威尔森对杜普蕾、杜普蕾对拉贝的隐隐单恋,威尔森与拉贝合唱讽刺希特勒的歌谣等,增加了电影的娱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