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周与孙淳是中国影坛为数不多的一对“兄弟档”,但两人在电影上的合作却并不多。20年前,孙周与孙淳曾合作过一部未获公映的《军人的证明》,而10月14日上映的《秋喜》则是兄弟俩在电影上的第二次握手。
主笔◎李菁 题图摄影◎黄宇
“献礼片”秋喜
1949年10月1日,当中华人民共和国宣布成立之时,蒋介石正停留在广州东山梅花村32号陈济棠的公馆里,无望地面对已全面崩溃的旧政权。两天后,他与蒋经国一道,黯然飞往台湾。10月14日,广州宣布解放。这14天里,广州究竟发生了些什么?这便是孙周创作《秋喜》最初的灵感。
“我脑海中有这样一个画面:有一个叫秋喜的渔家女,穿着个木屐,在空旷的、基本处于无政府状态的广州城里嘎啦嘎啦地走着……我觉得这样的故事很别致。”孙周说。
这是一个“命题作业”。年初,广东省委希望在今年推出一部与广州解放有关的电影,在广州发展多年、现为珠江电影制片厂艺术总监的孙周成为当然人选。而当孙周发现这是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时,留给他的时间不足一年。
“原来就是想做一个安安静静的小片子,但是电影局的人对我说,现在的主旋律也应有所改变,一定要好看,要和市场连接在一起,我想,那么就往商业里试一试。”孙周说。
在为创作剧本而翻阅的大量历史资料过程中,孙周的一个感受越来越强烈:“这个国家的建立是靠很多人对信仰的坚持才完成的,那个年代共产党员身上都有强烈的理想主义色彩,他们对信仰的忠诚,我绝对是非常敬佩。不然你很难解释那些人在极端的情况下,怎样可以坚持下来,他们的心理支持到底是什么?”郭晓冬扮演的共产党员晏海清正是这种角色。
江一燕扮演的秋喜,是电影里的一个象征性人物。对这个人物身份的设计,孙周拒绝了让她加入地下组织的建议。“我希望建立一个和国共两党没有任何关系的平民百姓,非常纯洁,几乎靠自己天然的判别、好恶去评判这个世界,去发现好人和坏人,她的政治信仰还没有来得及建立,却死于这场战争。”
在这部片子里,孙淳饰演一个出身黄埔军校的国民党特务人员夏惠民,在大厦将倾之际,他仍“忠于职守”,一方面负责在溃逃时执行破坏广州的计划,一方面执著地要完成所谓的“肃清共党”任务。在孙淳看来,夏惠民也是自己信仰的坚持者。
“拍摄过程中我一直告诫自己,要还原那个时代的这个人,怎样走到这一步,是什么东西促使他疯狂的?要让他立体丰满起来。”在一部关于解放战争的纪录片里,孙淳从毙命于淮海战役的黄埔军校生邱清泉身上,或多或少找到了夏惠民在历史中的投射,“在大势已去之际,他却天天在兵营里莺歌燕舞喝得烂醉,因为他知道,最后的结局肯定是死亡。夏惠民身上多多少少有邱清泉的影子”。
试水之作
孙周出名甚早,却并不是一个高产导演,此番推出的《秋喜》与他的前一部影片《周渔的火车》相隔了7年。
在为电影所做的宣传中,《秋喜》被归为谍战片,由此它不免被拿来与华谊兄弟的《风声》相提并论。孙周并没有回避这一话题:“有记者问我,现在谍战片越来越多,你会不会觉得有压力?我说从电影角度来说,这是一个进步。”
孙周说:“从中国电影发展的历史来看,我们的类型显然还远远不够。我觉得体裁的瓶颈,是电影作为产业链里非常重要的一环,这个瓶颈什么时候能打开,我们的类型才能产生。”关于电影“分级”沸沸扬扬的讨论,在孙周看来,离开类型片充分发展的基础谈“分级”,是毫无意义的,“只有在惊悚片、枪战片或者是谍战片这些类型片发展丰富后,才有可能谈到分级问题。你投资这部影片,如果过于血腥,你就必须限定级别,也就是限定一个市场规模。每一个投资人站在市场角度,选择自己的投资类型,这就是影片类型进入良性循环,真正进入市场调节”。
在孙周看来,被赋予太多政治功能的中国电影,直到几年前,才回归到娱乐产业。“商业片对我们而言,并不是发展过度,而只是刚刚起步。”孙周说,“在中国,只有不超过一个手掌的人数在做中国这样一件大事,这本身就看到我们在这个行当的基础极其幼稚。根据这个市场,最起码应该有一百个导演在做商业电影,那才真正叫鼎盛期。作为一名电影导演,他必须有足够多的作品去累积自己的经验,才可能在大投入的电影中有能力去驾驭,这是个必然的过程。”
作为一名出生于50年代的导演,孙周身上也有那个时代赋予的浓厚的“文以载道”的情结,他说:“我们所接受的教育和价值观念,大部分还是按照文艺片的道路走,我们这一代人总想在影片里表达一些个人的看法,说是社会责任也好,人文责任也好,这是传统在我们这一代人身上的反映。我们这一代人,在把自己定位为一个艺术家的过程中,对商业曾是不屑甚至排斥的。但这个世界就在你面前发生巨大变化,一个真正坚持文艺方向的导演到底有多大的生存空间,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孙周毫不讳言,这一次的《秋喜》,是他在商业片上的一部试水之作。因此,在创作心态上,他也做了相应的调整。“以往,我每研究一个主题,深入下去,我的脑子永远是往前,是翻开一页再翻一页,我的习惯是觉得一定隔了什么东西,后面一定还有什么。我努力想把后面的东西揭示出来。”而在一部商业片里,孙周坦承,自己所钟情的这种探讨必须有所克制。“作为给百姓看的一部电影,我还是回到能让更多人接受的立场,从这样一个角度去选择故事发展、人物关系,而避免把很多事物的发展推到极致。”
尽管如此,对于一些问题的讨论,孙周还是不愿意彻底放弃。电影中有一段孙淳与郭晓冬关于信仰、忠诚与纯洁问题持续几分钟的讨论,孙周曾一度把它剪得很干净,但最终又将之完整地保留下来。“我不知道观众是不是有耐心听,但我觉得它很重要,我也想看在商业上能在多大程度上被接受。”孙周说。
在这部片子里,无论是郭晓冬与孙淳很具视觉效果的枪战戏,还是秋喜一个有争议的裸背镜头,都可以看出孙周在努力注入一些商业化元素。但另一方面,在影片某些环节的处理上,孙周又显得有些游离于商业片的一些操作套路之外,他对画面精细程度的讲究、人物内心刻画上的孜孜以求,又“暴露”出他一贯秉承的文艺片风格,而这又多少遮盖了《秋喜》作为商业片在情节设置上的一些不足。这个悖论或许也显示了孙周面对未来发展之路的些许困惑。
《秋喜》是否意味着一个转折点?对这个问题,孙周的回答是:“电影最重要的还是讲一个很好听的故事,我学着去讲一个很动听的故事,如果这个故事讲完了大家很喜欢,对我来讲这是一个鼓励,至少我知道怎样去讲一个调节大众口味的故事。这次只是我的一个尝试,唯一遗憾的是,这故事给我的时间少了些。”
成长史
孙周出生于1954年,孙淳小他2岁。孙家兄弟的童年是在山东一个干部大院度过的。相对于很多同龄人对于成长满是灰色的记忆,孙周与孙淳的回忆却是幸福无忧的。少年孙周在操作飞机模型、航海模型上显示出强烈的“技术优势”,与哥哥比,“孩子王”的孙淳则迷恋于向小朋友绘声绘色地讲故事或做表演。孙周15岁到部队当兵。“我们俩在最能交流的时候分开了。”谈起哥哥,孙淳说,“他小小年纪就在一个军事化的集体里生活,而我的幸福感则延续了好多年,从早期经历讲,他是历尽坎坷,我是从校门到校门。”
1978年,孙周从部队转业,进山东电视台当编导,担纲电视剧《高山下的花环》、《武松》的摄影师。也就在这一年,孙淳考到上海戏剧学院,成为“文革”结束后上戏招的第一批大学生。
孙淳经常戏称孙周是“八路军”,自己则是“黄埔的”,“但毕业以后,他的声望如日中天,相反,我这个黄埔的歇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