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供稿:《世界电影之窗》
文/张昊翀
私以为,细节决定一切。
与马楚成的采访还未开始,他的两个细微举动已令我对眼前这位香港导演颇有几分好感。其一,记者原先与马导对面而坐,是斜对面的那种。记者掏出录音笔放于桌上,马导很自然地坐到我正对面,曰“我坐过来,这样录音比较清楚”;其二,记者正准备开始此次采访,马导又说,“等一下,让我先把手机关了”。
此后才有了如下一番对话。
问:“你是个很懂得争取的人吗?”答:“有的时候我还蛮被动的,我有点害羞。”
又问:“你的影像风格是怎么样的?”答:“干净、简单、很快。”
再问:“如果有人说你更适合做摄影师而不是导演,你怎么看?”答:“我或许只会一笑置之吧。”
在我看来,马楚成或许并不如他所说的那么被动,倘若真的害羞,他岂会每每谈到关于自己的电影和工作就答得如此斩钉截铁?事实上,就马楚成的导演作品而言,像《剑?蝶》、《飞鹰》这些电影,可能在某种程度上还不能超越他在成为金牌摄影师时的成就和荣誉,但正如他自己所说,他从摄影师转行做导演无非也就短短11年时间,说不定再过几年,他就成了金牌导演也未可知。
采访结束的时候,他问我道:“那么你觉得我更适合做摄影师还是导演?”面对突如其来的提问,这次轮到我无言以对了。马楚成则大方地以我为例,“比方说你现在是记者,许多年之后如果你干这一行了,你还会回头来写稿子跑新闻吗?”我笑答:“也对。”真的是这样。他双手交叉在胸前,自信满满地说,“我现在就是这样,我在摄影上的成就已经是公认的了,所以我才来做导演。如果你叫我回头在做摄影师,你说我会愿意吗?”
马楚成就是这么个坦诚的家伙,至少在与我交谈的这段时间里,的确如此。
对话马楚成:
S:《世界电影之窗》
M:马楚成
我的“国家”情怀
S:《花木兰》是一部历史题材的影片,我很好奇你自己的历史观是怎么样的?
M:其实关于《花木兰》这个历史故事,我查过很多资料,它是从《木兰辞》演化出来的,没有很完整的故事,当然了,可能每个人都说《花木兰》是一个很完整的故事,我觉得大致还是从《木兰辞》里的几个重点段落,然后在爱情上加多点我自己的想法。
然后最大的想法是,我以前是没有“国家”的观念的。因为我们香港在回归前受英国人统治,回归12年后,我们逐渐意识到自己真正的身份是“中国人”,然后我也越来越多地来中国内地拍片,“国家”观念在我脑海中就逐渐建立起来了。
随着这个观念的逐渐形成,我也逐渐融入这个社会当中,所以我就会将这种感觉融入到我的台词当中,比方说“将军可以弃国,士兵可以叛国,可是我花木兰绝不能背叛国家。”就会多了一种对国家的情怀在里面。这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东西。
S:你曾经说,拍《剑?蝶》时你让女生先死,留下梁山伯和马文才,这样两个男生才有一种主动力。那么换作你自己,你在生活中是不是那种懂得争取的人呢?
M:有的时候我还蛮被动的,因为我有点害羞。我跟熟悉的朋友会说得很投缘,但是和不熟悉的朋友就很少讲话。直到我做了导演,这种情况才稍微有所改善。因为做导演你就得面对采访,你不多谈一点,别人根本交不了差啊(笑)。
但是我做摄影师的时候就很酷。(因为你是金牌摄影师吗?)对啊,我会说,你这样,你那样,然后所有机器都摆好了,大家等我说ok了才能动手开拍。这样就蛮酷的。
我觉得自己挺大胆的
S:那你觉得你自己的影像风格是怎么样的呢?
M:我的摄影风格是干净、简单、很快。(你是指节奏很快吗?)没有,是光打得很快。因为我喜欢很自然的光,所以光线对我来说是比较讲究的。还有我比较在意构图,你会发现我的影片中的构图都比较简单,一部电影整体看上去,会是部比较干净的作品。
S:那么这些风格在你做摄影师的时候可以自己掌控,等到你自己做了导演,如何坚持你的风格呢?
M:其实更将能掌控啦。因为现在我的摄影师都是我的徒弟,我还会亲自去打光。所以你在现场看到我会非常忙碌,摄影机角度放完之后,我还要教他们怎么打光,然后要跟演员说戏,说完之后看看光,好的话就开拍。要是拍摄的时候发觉实在不行,我就说,算了,干脆还是我自己来拍吧。所以我总是会面临这么个问题,有的事情非得你亲自出马才能成功。我的徒弟已经很有名,名气很大了。但是如果真的是要拿到自己的东西,非得自己去做不可。
S:那你有没有试着拍摄一些带有实验风格的影像呢?
M:我不知道有没有,但是就我以前拍的一些影片,比方说《川岛芳子》、《非常侦探》,还有《色情男女》,在光线的处理上我都采用了“强光”(Hard Light)来加深(Burn)效果,而不是“柔光”(Soft Light)。我觉得我挺多创新的吧。还有在《甜蜜蜜》的时候,全部颜色都看不出来,好像是黑白的效果。其实我并没有调颜色,只是我打光的时候尽量让色温保持在3200k-5500k,这样拍出来的画面会偏白。因为以前也没有那么多电脑技术,所以拍出来是什么就是什么。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挺大胆的。
我是悲观的“中庸之道”者
S:你曾经提到在香港导演中,许鞍华他们这一批比较文艺的并不是你想要成为的样子,自己更希望成为一个讲求“中庸之道”的导演?为什么?
M:我觉得我的“中庸之道”的意思是要讲求平衡。在商业上能被观众认可,但又不是很烂的,乱搞的那种。看起来不做作,但其实是挺商业的电影。像陈可辛那样的导演,商业上很成功,艺术上也有非常不错的成绩,我想成为这样类型的导演。因为这样我以后的生活才会比较好一点。艺术片的导演票房没有保证,老板就会减少自己的工资。
S:那如果有人说你更适合做摄影师而不是导演,你怎么回答?
M:我说,今天大家认识我的时候,我马楚成已经是导演了。至于摄影师的工作已经被大家肯定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如果你觉得不适合,那么应该再看看未来吧,我会鼓励他再多给我点机会吧。还有我觉得会质疑我的人可能是没有看完我所有的电影吧?其实我做导演那么多年,拍了那么多的片子,我拍的电影类型都不一样,都基本没有特别重复同一类型的电影,这对一个导演来讲可能挺难得的?所以如果真的有人这么说,我或许只会一笑置之吧。
S:拍过那么多爱情故事,你自己的爱情观又是怎么样的呢?
M:基本上是悲观的。(为什么?)其实我在感情上伤痕累累,我觉得爱情上基本上你投资10分,得到的不会是10分,投资100分,可能得到的是0分。这么难过的事情,我们还要不停地去追寻。过程可能是甜蜜的,但结局却是如此苦涩。所以对我来说,我并没有太多信心。
S:可电影是造梦的机器啊,你可以把自己想要达到的东西放进去啊?
M:我的电影里有很多感情,而我自己完完全全是个爱情的失败者,只是换回一些很好的剧本,一些不错的台词而已,这或许就是我对爱情的一些感悟吧。
所以老是有人问我,为什么觉得这么苦?我说爱情本身就是这么苦,因为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是特别困难,还要长厢厮守不是更加困难吗?其实从我的情商来讲,要我假一点都不难。可为什么我还是要这么坦诚?因为如果你没有坦诚的心,你也拍不出坦诚的电影来,这是我唯一能保持我自己电影风格的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