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导演许诚毅：动画世界对我来说真实存在
在好莱坞闯荡多年的许诚毅
从1989年，许诚毅就开始在梦工厂工作，并一直是梦工场的主力之一。从《怪物史莱克》到2010年即将上映的《怪物史莱克4》，许诚毅和史莱克“厮守”了11年。除此之外，他还是《蚁哥正传》的动画导演以及《功夫熊猫前传——盖世五侠的秘密》的导演。
文/刘莉芳
几乎每个采访过许诚毅的记者，都在文章里热情洋溢地描写他的眉飞色舞、手舞足蹈。见到许诚毅，是香港亚洲文化合作论坛的最后一天。在香港演艺学院没有手机信号的封闭的演员休息室里，许诚毅接受了一下午的“轮番轰炸”。第一位内地记者和他聊了1个半小时，他说聊的时间“好长好长好长”。轮到我时，他要求“放风”，去隔壁的咖啡吧聊。一路走去，我得低着头看他——他的个头就像《怪物史莱克》里的姜饼人，那是他小时候介意的事，不过现在已经没所谓了。
咖啡馆的服务生给坐在许诚毅对面的黄白露小姐倒水，许诚毅眼睛斜睨过去，盯住那碗水，突然急急地说：“姜饼人，小心，别跳进去！”
对许诚毅来说，他创造出来的动画形象都是真实存在的。他常常为失恋的姜饼人担心，也为虚构的孤女虎妞的故事落泪。他和美国同事会花半小时讨论姜饼人的两个动作，“做动画这行的，都很爱这行，不然怎么会那么无聊花半小时讨论这个？”
在《怪物史莱克》系列中，许诚毅最喜欢小小的姜饼人。从《怪物史莱克》到《怪物史莱克3》，再到2010年即将上映的《怪物史莱克4》，许诚毅和史莱克“厮守”了11年。当年，他差点想从美国逃回香港，但是一开工就收不了手了。
2001年，《怪物史莱克》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动画片奖。香港媒体热赞许诚毅是“史莱克之父”，许诚毅连连摇头，“我最多就是史莱克的叔叔”。
史莱克很丑。它的老妈很丑，老爸也很丑，可是，它比它们俩加在一起都丑。史莱克是美国漫画家威廉？史泰格在1990年创造出来的形象。很奇怪，这个丑八怪讨得了大多数人的欢心。1998年，梦工厂开始将《怪物史莱克》搬上银幕。许诚毅担任角色设计和动画顾问，到了拍摄第三部史莱克电影时，他成为了导演之一。
许诚毅仅保留了原著中史莱克的两个形象特点：绿色皮肤和耳。“其他的都改了。在原著里，史莱克的耳朵稍微低一点，现在比较朝上。”他为史莱克设计了麻料衣服、棕色坎肩，甚至在史莱克的手指甲缝里留下厚厚的污垢。从头到脚，从老婆孩子到朋友敌人，许诚毅创造了史莱克的整个银幕形象。他抖抖小眼睛上面的两“点”眉毛，一点都不介意地告诉记者：“史莱克的鼻子是根据我的鼻子设计的，不过我的鼻子比史莱克的小。史莱克的皮肤很粗糙，是根据我的同事设计的，但是同事的名字不能告诉你。”
翻开许诚毅闯荡美国的记录，他的成绩也许会让那些同样赴美的电影人羡慕不已。从1989年，许诚毅就开始在梦工厂工作，并一直是梦工场的主力之一。除了《怪物史莱克》，他还是《蚁哥正传》的动画导演以及《功夫熊猫前传——盖世五侠的秘密》的导演。
B=《外滩画报》 X=许诚毅
B：以前，人们喜欢的动画形象是白雪公主那类“美人”，为什么史莱克能够颠覆人们传统的审美口味呢？
X：因为它很特别，和人们以前看过的动画形象不同。最重要的是，以前，女孩看了童话故事之后，都梦想当公主。但是长大后，绝大多数的女孩只是平凡人，做不了公主。不是每个人都是白马王子，也不是每个人都是白雪公主。所以，我觉得应该是时候在一部动画片里加一点现实元素了。大人看得很开心，因为片子嘲笑了所有的经典童话。小孩看得也很开心，因为看到了一个绿色怪物。
《怪物史莱克》里每个角色都和平凡人一样，有自己的弱点和缺点。比如史莱克，他觉得自己是怪物，人家不喜欢他，有点自卑，其实他的心地很好。费奥娜公主也是，她白天美丽，晚上丑陋。她担心自己的秘密被别人发现，很不安。还有那头会说话的驴子，它的本质像一条狗，跟主人很熟，很忠心。每个人都希望有一个像驴子一样的朋友在身边支持自己，为自己着想。
B：你在《怪物史莱克》系列中最喜欢的角色是姜饼人？
X：从1998年史莱克系列电影开始创作至今，已经有11年了。我在不同的时候喜欢不同的角色。2001年我喜欢史莱克，后来喜欢驴子和猫，现在喜欢姜饼人。姜饼人和我一样，身材都是小小的。它虽然只是小小的一块饼干，但是脾气很大。我就喜欢它这点。它遇到比自己个头大很多的人也敢说：我有道理，有道理就是有道理，你大又怎么样？我小又怎么样？
B：你是否因为自己身材小，从小受别人欺负，所以在姜饼人身上有所寄托？
X：还好。小时候，我因为身材矮小，总被同学取笑。那时，我很介意身材，想变得和别人一样高大。长大后，我觉得最重要的是让自己开心，身材不重要。那些取笑我的人可能没有恶意，可能是我自己多虑了。
B：网络上有个说法：你是根据张曼玉的模样设计了菲奥娜公主？
X：张曼玉是一个很好的演员。我在设计公主遇到困难时，会看张曼玉主演的电影，然后产生很多灵感。这是我的原意。我没有根据张曼玉设计公主，那是一次访问的误传。
B：在《怪物史莱克3》中，费奥娜公主的配音演员是卡梅隆？迪亚兹。你是否会根据卡梅隆的特质调整公主的形象？
X：会的。卡梅隆？迪亚兹很和善，每次到片场，都会和每个人握手、问好和道谢。她配音的时候，我会听她的声音，看她的表情，观察她的细节。 公主有一个喝斥史莱克的表情，我把她的嘴巴设计得有点开。公主的口型、表情都对，但就是感觉不对，好像“stop”这个声音不是公主发出来的。后来，我看卡梅隆？迪亚兹的配音，哇，她的嘴巴张得好大，她用整个身体的力量大声喊出“stop”——声音和动作都从丹田发出来。于是我根据卡梅隆的配音修改了公主的表情。
再比如，为史莱克配音的迈克？梅尔斯每说完一句对白，都会趁中间的几秒间隙，扬起一边的眉毛，做鬼脸(许诚毅不动声色地挑起了一侧的眉毛)。这个动作细节很棒，我也加到了史莱克身上。
B：在《怪物史莱克3》中，猫和驴子有一段身份互换的戏，猫被驴子附体，驴子被猫加身。这段戏，你们怎么应付？
X：我们也乱了。有时，我希望让换了身份的猫的动作有一点点像驴子。这时，工作人员问，你在说猫还是驴子？我说我是在说猫。他又问，你是说变成驴子的猫还是现在是驴子的猫？(哈哈)
B：在《怪物史莱克》的特写镜头里，能清楚地看到史莱克的衣服质地是麻布。你们很注重细节。
X：如果你注意看，甚至能看到史莱克的指甲缝很肮脏，皮肤很粗糙。这是参照了我的一个同事的皮肤做的。
B：在今后的史莱克系列电影中，会出现华人吗？
X：比较难。在拍《怪物史莱克3》时，我们曾考虑过要不要设置一个华人角色，小王子亚瑟要不要是华人。后来发现行不通，因为史莱克的故事发生在很久以前的欧洲，那时，华人怎么到了欧洲？要花很多篇幅，解释很多来龙去脉，所以就放弃了。
B：有评论称，《怪物史莱克2》洋溢着温馨爱情，《怪物史莱克3》则有了很多说教的意味。你觉得呢？
X：道理要看怎么说，如果像上课一样，就很惹人讨厌。如果不是，我觉得还是可以接受的。如果一点道理都没有，可能影片的意义就没有那么大了。
B：据说你在看《功夫熊猫前传——盖世五侠的秘密》时泪流满面？
X：那是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哭的。虎女的故事比较感人，她在孤儿院长大，所有人都怕她、躲她，没有人肯收养她，最后师傅领养了她。
B：可是虎女的故事是你们编出来的，是假的。
X：是假的，但对我们来说，是真的。有时，动画世界对我们来说是真实存在的，尤其是在想故事的时候。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姜饼人在这里会怎样？如果螳螂在桌上跳来跳去会怎样？……很多时候，我们谈戏，谈的都是感情。角色的情绪，对我们来说都是很真的。
B：你从小就爱看金庸的武侠小说，可是你在设计动作时还要请教西方同事。
X：很惭愧。同事是美国人，他学了十多年的南拳拳种之一“蔡李佛拳”，还会说中文“师傅”。怎么出拳，怎么踢，我都让他打给我们看。
B：在你的作品里，好人永远战胜坏人，总有拯救世界的超人出现。这是好莱坞叙事的固定模式。
X：对。讲童话故事，我们是保守的。比如不能让史莱克死，观众会哭，我也会哭，我是史莱克的好朋友嘛。
B：你的作品中的角色，哪怕是坏人，都挺善良。你好像没有创作过特别灰暗的角色。
X：对，连意图谋反的王子也挺可爱的。电影的观众不仅有大人，还有小孩。有时大人反而会评论得不到位，说动画做得不怎么样，故事不是很清楚。而小孩一说就说出了我们想表达的东西。
B：现在有很多新动画片的路数和你完全不同，比如《科拉琳》(Coraline)。
X：我很喜欢《科拉琳》。它的设计很特别，很简单，很有风格。
B：《科拉琳》这类的动画片深入人性，而你的作品浅显易懂，好像是给小孩看的。你们在设置故事方面的手法什么不同？
X：《科拉琳》比较让人紧张，小朋友看了会害怕。我有个女同事，台湾女生，20多岁，她看了就很害怕。而我们希望创作的是让小朋友和爸爸、妈妈一家人开开心心一起去看的电影，这点我们希望永远可以保持。
B：但是这样的Family Film永远不可能尖锐、个性。每个创作者都有表达的欲望，你也是。
X：这会变的。虽然我现在喜欢做动画片，也许两年之后，我在动画片里想表达的东西已经到了极限，不足以表达自己，会寻找另外的媒介。
B：动画永远靠技术来表达情感，技术毕竟不如人物演绎生动。
X：所以动画片必须有很好的动画师把它提升到很好的品质。我常常注意观察别人的表情。香港人很厉害的，老师嘴动一动，就知道老师不喜欢自己了。在人多的时候，比较敏感。比如，旁边人这样(作双手垂放、眼角斜睨状)，我就会往旁边挪开。
B：你在美国拍了一部动画电视“Father of the Pride”，作品里加入了成人元素，你是在试探好莱坞的限度吗？
X：不是，那是老板要求加的。“Father of the Pride”是NBC和香港IMAGI合作的。IMAGI是电影《阿童木》的出品方之一。成人元素不会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动画片里，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一家人一起看电影。
B：在《功夫熊猫》里，熊猫为了吃到包子而勤练武功。在现实生活中，你的包子是什么呢？
X：我母亲！我母亲吃了很多苦。我小时候，她常对我说，你要努力啊，长大以后，为我争气。每次我获得一点成绩，母亲都很开心。她会打电话把消息告诉福建老家的朋友，告诉全世界。
B：你年轻时一度要放弃动画。为什么？
X：我刚去美国的时候，很辛苦。一个人在美国，家人都在香港，我很想家，想吃的东西没有，想看的电视节目也没有，去了一年就想回来。后来想，就这样回去很丢脸，就开始做自己的短片，然后开始做电影。一开工就是三年，开了几部电影，就是十几年。将来如果有机会，我很希望回来做中国自己的动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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