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青年》第11期 叶伟信讲堂：青年入世三步曲(2)
第一课：叛逆辅导班
童年的叶伟信就像许多导演一样，将原本用于念书的想象力都用在了电影上，脑袋里每天都装着形色各异的剧情和桥段、常常幻想自己是某电影里的某某主角或是威风凛凛的大导演、甚至开始“筹划”自己某年后拍出一部力作，台前幕后将姓谁名谁……仿若电影万花筒般的往事，也渐渐在无尽的神奇色彩中交织成叶伟信数十年的电影梦想。
PART1：学生时代 坏孩子的天空
叶伟信总自认不是好学生，他心里永远有一片“坏孩子的天空”。当他钟爱的电影与无心的学业发生矛盾时，最好的方式就是借前者发泄对后者的不满——正如《误人子弟》中饰演老师的黄秋生和林海峰，在他眼中也不过是滑稽古怪的小丑罢了：
“我以前读书不好的，几十年后加入影坛也拍了部《误人子弟》，其实电影里一个经常被老师罚站的学生就是以我为原型。以前我被叫去教员室又是罚站又是挨训，当时自己有一种感受就是：你们这些老师，今天我没交功课就让我站在这里，那我其实没从你身上学到什么，所以我不觉得要尊重你。
“你以为老师是什么圣人？其实在我看来，老师也是人，他也会去买三级片看，也会去夜总会消遣什么的，都是很正常的，毕竟他也是男人，虽然有些行为发生在他们这样的身份上会很尴尬，但这其实就是生活。难道老师不是人么？虽然我有时候不满意他，但他怎么都是一个人。所以我拍电影的时候也会把这些感觉放进去，像叶问也是，其实他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只是他的功夫好，而作为老师，你能教到我们的地方最重要不止是学问，而是你能不能够表现出“为人师表”的风范，所以从前有些老师虽然没教过我，但我有时侯也看到他们的本性，然后我觉得你人格好，就会很尊重你。
“我记得有一次，有个老师上课前居然没有马上进教室里面，然后我就看到他在门口抽烟，直至抽完了才进来。我当时就觉得，难道你不能在教员室先抽完吗？这样其实你没有注重到你自己本身，更没发觉你的行为会影响到很多年轻人。这些感觉在我后来从事电影创作的时候也一直没有忘记，所以有时也会把这些概念和元素写进我的电影里，譬如《旺角风云》里黄秋生演那个‘大佬’表现就太贱了，不过当时他其实很开心，因为觉得居然有个导演能想出这样的桥段。还记得他说：‘哇？这角色怎么会这样子？’我回答他：‘为什么不可以？’结果他也非常喜欢。其实开始写这个剧本的时候，我跟编剧说：‘黄秋生看到这样一个至贱无敌的角色会不会接受不了呢？’然后自己又去问黄秋生：‘这个角色会不会不好啊？’没想到他说：‘不是，这个好！’当时他是觉得，这不像是一般的电影，所以演起来很过瘾。”
叶氏教案——叛逆：青春不分好坏，但极需活力。年轻、冲劲、胆量、异想天开……杂糅在一起即成就新一代的叛逆精神，但这也正是少壮派脱颖而出的必经之路，正是得益于他们反其道而行之的表现，敢于在观念上挑战任何传统，方才在不断求进的社会规律中争得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故，非此即彼的叛逆，堪称满怀理想的年轻人之本能！
PART2:学徒时代：80年代的“80后”
叶伟信正可谓昔日香港影坛黄金时期的“幸运儿”之一。也正得益于他跟随郑则士拍《何必有我》期间把握机遇，尽情展现个人才能，方才终得对方赏识，由普通的助理剧务转为场记和副导演——《何必有我》后，叶伟信随之成为郑则士的得力干将，并先后参与不同题材的类型电影，如清纯励志(《飞跃羚羊》)、惊悚悬疑(《心跳一百》)及家庭悲剧(《肥猫流浪记》)等，至于《潇洒先生》他更是场记副导一脚踢，甚至在片中露脸客串，虽则距独挑大梁始终相去甚远，但终究是为自己的前途铺上了一块稳固的基石……
郑则士说叶伟信①：他入新艺城比我早
新浪娱乐：叶导演自己也说过，他最早开始入行的时候是跟着您。
郑则士：我跟他第一次，其实也是跟黄百鸣先生第一次，因为黄百鸣先生当年是新艺城的老板之一。我第一部跟新艺城拍的电影叫《何必有我》，那个时候叶导也在我的工作组里面。
新浪娱乐：当时他的工作是什么？
郑则士：我记得当时他在工作组里的岗位是剧务，但第二部已经改成场记。我想这也就是一个起步点吧，能有一个平台让大家好好地合作，因为那个时候我们每天都在一起工作，不是像现在剧组里面，剧务开工就要进来、场记的开机后才进来。
其实那个时候在我来之前他原来已经在新艺城里边做工了，所以我进去以后跟他也是一起在新艺城成长，天天一起吃、一起玩、一起打球，那个时候没有分阶级的。
1985-1989：先有伯乐，后有千里马
叶伟信一直感激自己年轻时的经历：“我第一份与电影结缘的工作是在新艺城，当时自己才十八九岁，还是施南生把我招进来的，毕业前也做过一份工，不过跟电影没什么关系。
“其实我从小就很喜欢看电影，每次看电影的时候都感觉有很多故事和桥段很好看，而且觉得好像不用读大学，所以小时候经常想自己如果以后做了编剧会怎么样，后来读书的时候也演过话剧，暑假期间还去过工人俱乐部读过一些编剧和导演课程。不过最后因为读书不好，所以想找一个活泼点的工作，就开始去注意电影公司有没有找人工作，但当时不了解电影是怎样一回事了，就去看看是怎么样的。
“新艺城的员工架构其实是分出来的，他们有一间拍电影的工厂，当时施南生见到我以后就说：‘你的能力好像不属于当工人的类型，不如你就到我们办公室当一个助理吧。’也就是去做officeboy。每天做什么呢？都是在打印他们的剧本，当时的复印机是一张一张的印，我试过有一天从上午九点钟复印到下午五点钟，因为他们要赶着开机拍片，有时候如果一部剧本得同时印上十份，那你肯定累死了。
“当时是1984年左右，新艺城刚拍完《最佳拍档之女皇密令》。其实新艺城真的很好，它当时也很需要人嘛，结果我当了三个月officeboy后，施南生就问我：“你想做什么工作？”我就说自己想去拍电影，所以新艺城很快就把我放在剧组里面当工作人员。其实当时也有人问过我们这班年轻人：“你有没有兴趣去学剪接？”《叶问》的剪接师张嘉辉当时跟我们一起工作的，他就去学剪接了。
“在新艺城拍了一部戏之后，就认识了郑则士，拍完《何必有我》，他就给机会我当场记，而且还亲自教我怎么当场记。他真的教我很多东西，也为我的前途去想了很多，比如他曾跟我说：‘我觉得你应该往副导演这条路上去走，只要当了副导演以后，你就可以慢慢积累经验晋升导演了。’当时我虽然只是场记，但他开会讨论剧本的时候都会叫上我去，也往往主动跟我说：‘哎，你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出来。’不过当时还小，很多建议都不敢提，后来跟郑则士熟了就可以无话不谈了。
郑则士他真是提拔我，如果没有他，我根本不认识电影是什么，甚至当时做officeboy做得不好就走了，可是他很快就给我不同经验，去不断学习电影。他希望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是他的朋友，平时也不摆明星、导演的架子，对我们很好，让我们没有害怕的感觉，所以跟他合作两三回后，我们很多话都敢对他说了。过去他不但提供很多机会给我们，还常常教导我做人啊，还有一些拍电影的道理，他常常说：‘做事情你要往120分去做，因为你肯定不会做到120分，但是你打个八折都快100分，如果你只是往一百分去想，那你离你真正想达到的目标永远有段距离。’”
郑则士说叶伟信②：他的叛逆有如“80后”
新浪娱乐：当时觉得这个年轻人怎么样？
郑则士：为什么我把他从剧务变成场记？因为我觉得跟叶导相处长了就会发现他很顽皮，不但有很多冷幽默，而且性格也很反叛。但是我觉得作为一个创作人必须要有这几项，也就是有自己的特点、有自己的个性，你说的反叛就是有创作的力量。其实这是非常必要的个人因素，毕竟有这种东西你才能当导演，虽然当时我还没想过他后来会当导演，也就是让他来跟我们一起做，因为我有一个概念：做剧务没有出头的一天。
新浪娱乐：您当时有没有跟他说过？
郑则士：我忘记有没有跟他说，但是我觉得当一个剧务的话就很难有好的阶梯上去，但我觉得当场记不一样，因为当场记能升上副导，当副导又能升上导演，结果他也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了。
新浪娱乐：反叛具体体现在什么方面？
郑则士：年轻人嘛，一种作风上的共性问题。你想想看，当一个充满“80后”特点的人却比真正的“80后”大上十几岁二十几岁，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现在很多人都说现在80后的价值观不一样，对，80后的价值观不一样，但是反过来说我们也不明白80后人的想法嘛，每当我回想起当年做剧务、做场记时候的叶伟信，我都感觉那个时候的他就像现在的“80后”，甚至还有可能是90后，因为他对很多社会现象的反映都是很强有力的，久而久之也就变成了变成反叛了。
叶氏教案——伯乐：伯乐偶尔有，但一定要抓住。有道是“使骥不得伯乐，安得千里之足。”即使身怀梦想，若无伯乐提携，或许也难免落得空有满腔才华却平庸一生的结局。年轻人奋斗之初，观念常在叛逆支配下走向目空一切、偏激过火的死胡同，因此总需要一位“伯乐”有意无意地在旁提点一番，无论提携抑或只有一次简单的指示，对后辈的启示与影响都将是无穷无尽的。
1990：三人行，必有吾师焉
1990年，叶伟信尚不够30岁，已晋升副导演的他并未如关锦鹏那般磨练数年后很快出道开戏，反而每天逍遥自在等开工，工作虽不至于“得过且过”，但做一个真正的导演似乎也跟他的目标无关…。此时郑则士因自组电影公司当老板，与叶伟信的师徒合作也暂告一段落，他干脆跑去跟旧老板麦嘉开工，而麦嘉也恰好脱离新艺城自组“新艺都电影公司”，他则找来了两位老拍档洪金宝与刘家荣合作《瘦虎肥龙》。
当年，叶伟信对洪金宝只有一种带着距离的崇敬，他虽未曾想到十多年后会在《杀破狼》中与洪金宝再度携手，但也正是这么一部《瘦虎肥龙》，即让他深刻领会到一位巨星的专业操守和敬业精神，更从此让他深谙：究竟什么样的演员才是好演员！正如他所言：“拍《杀破狼》的时候，很多场戏拍完他都会问我：‘我这样演出来效果好不好？”也就是说，如果他在电影里只是一个演员，他就只会给演员的意见给你，而不会给你施加其他任何压力：如果你喜欢，你就用，不喜欢，你想我怎么演我就怎么演。到拍《叶问》的时候，跟他聊天，他说：‘我是导演的时候是导演，但做动作导演的时候就始终要听导演的。’这个他分得很清，我很欣赏他。”
“拍《瘦虎肥龙》时，原来的新艺城七人小组都分开了，麦嘉自己成立了新艺都，我是导演助理。《瘦虎肥龙》是我第一次见到洪金宝大哥，不过当时自己只是副导演，大哥自己的团队也都很多人了，他理你是谁啊，反正我们都是小朋友嘛，而且这是一部很多打戏的电影，副导演其实没什么事可做，所以我们是很轻松的。”叶伟信对初次见洪金宝大哥印像很深，“不过这部戏我常常做什么呢？就是躺在地上的一个人，打戏嘛，总有人被打倒在地上。拍戏的时候大哥就说：‘哎，人不够了，你来躺下试试看，躺这里。’反正我都不用打，就每天跑去换衣服以后躺下来，又有钱收，好开心啊。其实拍《瘦虎肥龙》的时候其实最重要是第一次让我见识到：大哥他真的很厉害！譬如有一场戏，他能记得每个场号，一开始就是第50场。你想想，第一场还没拍，就知道是第50场，那时候没有分场的，就用箭头标记，但这些箭头居然都在他脑子里，没有出错的。”
叶氏教案——偷师：《论语•述而》记载：“三人行，必有吾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作为满怀才华与梦想的年轻人，浮夸骄躁无疑是下下之策，反之，即使仅得一面之缘，前辈有意无意展示出的经验之谈亦有可能令自己受益匪浅、受用一生。当然，关键还得看你愿否虚心学习、取长补短。
1993-1995：知人善用 举贤荐能
拍完《瘦虎肥龙》后，叶伟信继续回去当副导演，先后拍过《正红旗下》、《花货》、《一九四九之劫后英雄传》、《机密档案实录火蝴蝶》等，但除每日在片场忙碌奔波，他终究只是一个功力娴熟的执行者，或是几个“卞和”手中的和氏璧，欠缺精雕细琢的机遇。
直至1993年，他遇上了钱永强，为他帮手《天龙八部之天山童姥》、《风尘三女侠》和《霓红光管高高挂之女子公寓》后，这位已踏入而立之年却郁郁不得志的电影人方才踏上导演征途——
“一次跟钱永强结缘是因朋友介绍，当时他开了一部片叫《天龙八部之天山童姥》，我跑去当第二副导演，另外一个副导演是我的好朋友劳剑华(《何必有我》的剧务，曾执导《阳光警察》、《猪扒大联盟》、《左麟右李》等)，这部戏始终都算一个大制作了，在上海拍的。
“拍完他自己也成立了公司(即新域制作有限公司)，就让我过去帮他，后来他拍一部戏叫《青春火花》(新域公司创业作)，我就跟他做副导演，当时拍了七天多吧，后来他又要开一部鬼片，就是《夜半一点钟》。不过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跟我说：“我让你做导演。”我吓了一跳：‘我能行么？’他说：‘放心，我跟你联合导演。’其实钱永强本来是想让我独立执导的，但我毕竟是第一次嘛，而且当时袁咏仪已经拍了《新不了情》，已经很红了，如果只是我拍，她肯定要有一个钱永强在她才安心，还有演第一个故事的叶玉卿，她也比较相信钱导，所以开始的时候她们几个大牌演员肯定对新导演没信心，结果就让钱永强跟我一起拍。
“虽然是一起挂名，但当拍的时候，钱永强只是在背后看，都是让我去面对她们，跟她们说戏，所以他对我非常好。到后来拍完了，他就觉得，不用署自己的名，导演只要提叶伟信就可以了！所以拍电影最影响我的两个人，真的是郑则士和钱永强。
“《夜半一点钟》当时的票房算是还好的，我记得当时是打杜琪峰的一部戏，叫《无味神探》，结果我赢了他(《夜半一点钟》票房为$6,397,284.00，排名第37，《无味神探》票房为5,349,230.00，排名第42)。因为我们是鬼片嘛，鬼片在香港总有一定的票房，为什么我会这样记得呢？因为当时很多人都觉得杜琪峰很好的嘛，我听一些电台节目，他们就很不服气的：鬼片竟然都能赢了杜琪峰。”
叶氏教案——发挥：知人善用、举贤荐能，实质上已超越伯乐的识人眼光，若不善识才用人反倒韬光养晦，自己手中掌握的人才与卞和手中未剖出玉石的和氏璧又有何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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