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凯、刚”三大导演中,有的已经固化,有的还在成长。可怕的是,陈凯歌属于后者。可以预料,《赵氏孤儿》只是前奏、是种因,陈凯歌将在三、五年后迎来又一个巅峰期。
文/胡赳赳
无须统计,在《赵氏孤儿》上影前的宣传期内,58岁的导演陈凯歌提及并引用佛家《金刚经》和道家《道德经》的比例是100%。
这至少让人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在时代往前走并与西方嫁接的过程中,有一个电影人在思考如何回到中国人的“起点”和“原点”。这个人,必然是陈凯歌。
原因何在?如果说中国电视是“一个西瓜(央视)、三个苹果(凤凰卫视、湖南卫视、浙江卫视)、一地芝麻(其它卫视)”的局面,中国电影的局面则是“三个西瓜(网络用语“张凯刚”)、众多苹果(票房过亿导演俱乐部)、一地芝麻(其他导演)”。在张、凯、刚三足鼎立的局面中:张艺谋被称为“是一个很好的制片人,能拍成这样就不错了”;冯小刚的平民气质很容易使他摸清老百姓的好恶,但精神气质上却难以达到超凡脱俗的地步,况且,他也不想脱这个俗;陈凯歌这么多年似乎在“退步”,一是历史主线的故事占了大多数,二是电影的商业成绩不温不火,三是有时会尝试个人情结浓重的题材,如《和你在一起》、《梅兰芳》等,这些留给人的印象是甘愿做一个“自动出局”的人。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后队变前队”,因为“时代”的“方向”发生了变化。中国一跃成为GDP世界第二的国家,人们对华尔街的熟悉程度比对邻里胡同还高,物质从曾经的“稀缺”到如今的“泛滥”,只过了30年的时间。正应了那句“30年河东,30年河西”。30年,正好被称为“一世”。当人们回过头来看时,“做一头特立独行的猪”(王小波语)成为题中应有之义,猪吃饱穿暖之后,也向往特立独行。一代哲人梁漱溟曾经将人生归结为三个问题:一是人和物质的问题;二是人和人的问题;三是人和自己内心的问题。对大部分城市人口而言,其心理期正处在“坐一进二望三”的当口。如果有一个电影导演能顺应他们这种精神需求的话,那只有陈凯歌。
于是,陈凯歌的身影便又渐渐高大起来、凸现出来了。
娱乐的归娱乐,电影的归电影
显然,经历了《霸王别姬》(1993)式的全民崇拜和《无极》(2005)式的全民嘲讽,陈凯歌的电影之路如同过山车一样刺激。他玩的不仅仅是心跳,还有英雄的飞扬拔扈与黯然神伤。
对于导演而言,正好要将梁漱溟的命题反过来。一个导演首先要解决好的是自己与自己内心的问题,也就是“降伏其心”,然后才是自己与他人的问题,最后是自己与万物的问题。大凡内心的问题解决好的,电影就好看;心术不正,电影就歪了。《霸王别姬》正好是在一个良好心态的背景下产生的。40岁时的陈凯歌,这一年被迅疾地推向个人导演生涯的巅峰。
可是,顺境比逆境更需要“克服”,人不能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自此以后,陈凯歌又拍了代表作《荆轲刺秦王》(1998)。他太想在这部电影中实现叙事、思想与视觉的完美结合,以致于变成了“不可能的任务”。他在电影中安插了两条逻辑主线,如今他反思:“如果放弃一条,单纯点,电影会更好看”。
从《黄土地》(1984)到《赵氏孤儿》(2010),26年来,陈凯歌面世的电影作品约有14部,其产量约是张艺谋的一半。与90年代开始每年拍一部片子的冯小刚相比,陈凯歌的产量也是低的。好在,电影不是看亩产量。另外,导演的“自我重复”则是绊脚石,冯小刚十年如一日的贺岁片,其实是同一部影片。而张艺谋的自我重复则是大场面、大营销与大制作。及至《山楂树之恋》,人们已形成对导演固有的偏见,不管电影拍得怎样,先将导演按翻在地,解剖其心态,仿佛人人都是鲁迅。
这也难怪,中国的电影观众早被盗版影碟培养出了超一流的观影口味,套用那句话“观众都已过了河,导演还在摸石头”。但中国的电影观众又是最善良的,只要能看到一丝进步,也会鼓励。
正是在这样的前提下,观众与陈凯歌之间达成了“善意的和解”与“默契”。从《无极》中抬起头来的陈凯歌,在《梅兰芳》(2008)中拍出了“半部好戏”,让人们对他的尊敬又找补回来了。而到了《赵氏孤儿》时,媒体在“动态的平衡”中寻找对陈凯歌的溢美之词,因为,网络对《无极》的恶搞的确伤害过这位与时代“隔膜”的艺术家。
江湖不远,同道者永不言别
陈凯歌可以开一门学科:忍学。
这门学科的核心理念是:修行中间要忍辱才能精进,你要忍的下来。学制:5年。
《霸王别姬》到《赵氏孤儿》隔了18年,从人物看,这两个姓程的,一个主角叫程蝶衣,一个叫程婴。程蝶衣,他最大的性格特征就是不忍,而程婴的最大性格特证便是忍。是不是可以说,陈凯歌从不能忍变成能忍?
答案是肯定的,这正是陈凯歌的心路历程。“程婴忍了十五年以后,他是不忍的,他是要把这个孩子活生生的在仇人面前养大。他这个人物就是不服。”在陈凯歌谦和、平静的背后,依然有骨子里的杀气和血气存在。
陈凯歌说,不服是中国人性格里的一个特征。“我用数年,我偏要把你想杀的这个孩子养大了,当面告诉你我是谁。所有的忍,都是为了实现那个哪怕非常微小的梦想。这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完成了,所以人哪,人的力量特别大。”
《赵氏孤儿》几乎是中国人耳熟能详的故事:最早为元代纪君祥所作杂剧,全名《冤报冤赵氏孤儿》,又名《赵氏孤儿大报仇》,讲春秋时期晋国贵族赵氏被奸臣屠岸贾陷害而惨遭灭门,幸存下来的赵氏孤儿赵武长大后为家族复仇的故事。法国文豪伏尔泰曾将此剧改编为《中国孤儿》。
这个剧本在陈凯歌手中“拿捏”了很久,他花了一年多时间磨剧本,直到认为“讲述”了一个经得起推敲的“故事”为止。葛优也说,在几个合作的导演当中,他与姜文呆的时间最长,但与陈凯歌聊得最多。他曾4次到陈凯歌工作室,在开拍之前就聊了近20个小时。
11月中旬,这部片子在完成特效前,有过一次小范围的内部观影。据观影者讲,此片与好莱坞影片《行刺希特勒》有异曲同工之妙,就是明明知道结果,依然提心吊胆、引人入胜。
在细节塑造上,一位义士在主公马车车轮脱落后,用铁链拉着马车飞奔的场面,令人印象尤深。
但这部戏讲的不是“义”,而是“忍”。因为“义”是属于大人物的,而“忍”则是小人物的。陈凯歌同时又说:“每一个历史的关键点,仔细推究,都是小人物在改写历史。”
陈凯歌在电影中很好地解决了一个难题,程婴的心理状态是如何被一点一点摧毁、又一点一点重建的?让所有人大舒一口气的是,陈凯歌这次没有让人失望。除了结尾过于浪漫的气息会遭人诟病外,这是一个坚固的故事。
“我不在江湖,可江湖有我的传说”,这句话流传甚广,但陈凯歌自己并不知情。而今,他对相逢恨晚的知己则说:“同道者,永不言别。”
这意味着,陈凯歌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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