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凯歌新解经典悲剧 看重人性强调“放下”(图)
两个“父亲”屠岸贾、程婴面对童年赵武的教育问题意见相左，让观众常常忘了复仇主题。
范冰冰剧中造型
赵文卓剧中造型
鲍国安剧中造型
“赵孤”最早记载于《左传》，之后司马迁《史记》将其小说化，到了元杂剧《冤报冤赵氏孤儿》，作者纪君祥将故事进行较大改编，增强了戏剧冲突，成为“中国古典十大悲剧”之一。从明清至今，《赵氏孤儿》在不同时代曾被多次搬上戏剧舞台，而明日起正式公映的陈凯歌作品《赵氏孤儿》，是“赵孤”首次登上大银幕。一向偏爱帝王将相和名伶的陈凯歌，此次并未以突出忠义之士的舍己壮举来感染观众，而是将视角对准了当下，探讨如何对待一个生命的问题，以更贴近现代人的价值观和人性的角度，赋予了《赵氏孤儿》全新的解读。
陈凯歌说，从《霸王别姬》的程蝶衣到《赵氏孤儿》的程婴，除了角色不同外，最大的变化就是角色从不能忍到能忍，从使劲想抓住些什么到放下。拍摄这部作品，陈凯歌要求所有的演员要以“不演”做成一个“真演员”，建议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主创对观众的批评“照单全收”。这次，陈凯歌放下的不仅是身段，更是内心。
■ 前世今生
文献 史学家挖掘“赵孤”
“赵氏孤儿”最早记载于《左传·宣公二年》“晋灵公不君”里，晋灵公和大臣赵盾发生冲突，晋灵公派刺客刺杀赵盾，赵盾出逃，赵盾之弟赵穿诛杀晋灵公，赵盾复官。而在《左传·鲁成公八年》里，晋灭赵氏家族，起因是庄姬与赵朔及其弟赵婴陷入三角恋遭赵氏家族干预，庄姬便向晋侯进谗，赵家仇敌介入，借机清除赵氏一门。
在后来《史记·赵世家》中，司马迁并未把庄姬和赵婴私通一事写入书中，而是添加了屠岸贾这一导致赵氏灭门的重要人物，还明确赵武为赵朔之子，并增加了托孤、救孤、抚孤、复仇的故事情节：晋景公年间，奸臣屠岸贾欲除忠烈名门赵氏，率兵灭门。惟一漏网的是已有身孕的赵朔之妻，也是晋侯的姐姐。赵妻在宫中产子后，赵朔的门客公孙杵臼与好友程婴商议救孤，决定用买来的一个婴儿与赵孤掉包，让程婴妻子带赵孤逃走。当屠岸贾追赶而来，程婴佯装以千金出卖赵孤的藏身之地，带屠岸贾找到公孙杵臼和婴儿，并杀死了他们。程婴顶着骂名抚养隐匿山中的赵武15年，之后与赵武一起联手朝中的名将韩厥灭掉屠岸贾，最后程婴自刎追随公孙杵臼。
舞台 戏剧人发扬“赵孤”
到了纪君祥创作的元杂剧《赵氏孤儿》，故事背景由晋景公改为晋灵公，程婴身份被改为医生，并以自己亲生儿子的性命换取了赵孤，还将赵武改名为程勃投奔屠岸贾门下，让屠岸贾将赵孤收为义子共同生活。而韩厥也被改为放孤后自杀。赵武长大后，程婴以连环画的形式把事件来龙去脉告知赵武，赵武最后杀掉了屠岸贾，完成复仇。相比《史记》，纪君祥的创作让矛盾更加激化，戏剧性和悲剧性更强。王国维曾给予了如此的评价：“即列于世界大悲剧之中，亦无愧色也。”
《赵氏孤儿》在不同时代也曾被多次搬上戏剧舞台。明朝徐元久据此创作了《八义记》传奇；清代还出现了梆子剧，到了晚清、民国时期，《赵氏孤儿》已变成京剧昆曲经典唱段；新中国成立后，它又被改成了秦腔。2003年，田沁鑫和林兆华不约而同选择将《赵氏孤儿》搬上话剧舞台，两版话剧均淡化了复仇主题，林兆华版干脆就放弃了复仇，田沁鑫版则在赵孤知道身份后，着重描写他处在对两个父亲选择上的困惑中。不同的历史时期，对“赵孤”不同的解读也让这个故事拥有了不同的结局。
电影 陈凯歌新解“赵孤”
今年贺岁档，“赵孤”的故事首次被搬上大银幕。导演陈凯歌也同样赋予了“赵孤”切合当下的一种全新的解读。在电影版中，程婴变成一介草民，从救孤到以亲生儿子的性命换取“赵孤”，都是在被动和无奈下的举动：将“赵孤”放入药箱中带出赵府，全因庄姬临死前的请求；找到赵家好友公孙杵臼，程婴也是想先保证自己妻儿的安全；不料妻儿未能逃脱，程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妻儿被杀；“赵孤”被保全性命后，程婴原本是有心复仇，但他终究是一个善良的小人物，就像当年无奈救人一样，在抚养“赵孤”的过程中，不仅从未对孩子进行过复仇教育，反而给了孩子一个阳光温暖的成长环境，甚至在屠岸贾命在旦夕时，用最后一颗救命丸救了他的命，只因孩子要报答干爹。
陈凯歌说，史料记载的故事，程婴等的忠义之举固然让人起敬，但是离当下似乎远了些。现在已经开始出现十几个人去救一个人的生命，社会在进步，价值观自然也在发生改变，这次拍“赵孤”就是想讲一个能让现代人都相信且能有切身体会和共鸣的故事，在如何对待一条生命面前，复仇已经成为极为次要的了。
■ 众角色解析
少年赵武(赵文浩 饰)
演员自述：虽然以前听过《赵氏孤儿》这个故事，但是直到拍这部电影才让我对这个故事有了更加深入的理解。第一次演电影就能参与这么强大的班底，我压力真的很大，生怕因为我导演不得不不断地重拍。虽然戏里我最后选择杀了干爹，但是如果在现实生活里遇到这样的事，我真的无法做出选择。
新式解读：史料中关于赵孤成长鲜有记载，电影中分别由两个演员来饰演儿时和少时赵武。儿时赵武与普通男孩无异，喜欢玩刀学功夫，天真无邪，沉浸在两份“父爱”之中。少时赵武则与所有年轻人一样初生牛犊不怕虎，要以参战来证明能力。而对于两位父亲，他也拥有着同样的爱。当程婴将其真实身份告诉他时，他的第一反应是父亲为了阻止自己参战而编出的故事，而他最后之所以能刺死屠岸贾，也是因为眼看着屠岸贾杀死程婴，愤怒之下才得以一剑命中，并非纯粹为了复仇。
庄姬(范冰冰 饰)
演员自述：庄姬不仅美貌，更有沉稳及智慧的一面，否则她不会在面对如此大的变故时这么镇定。她并非一个弱女子，我认为她是一个女中豪杰，她的果敢和勇气十分令人钦佩。我在拍摄过程中就已被庄姬的行为深深感动，她为了家族的延续，做出这样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彰显了伟大的母爱的力量。
新式解读：《左传》中记载，庄姬是赵氏家族被灭的重要当事人。庄姬因与赵朔及其弟赵婴陷入三角恋而遭赵氏家族干预，庄姬便向晋侯进谗，此时令赵家有仇的大臣趁机介入，赵氏家族因此被灭门。但在后来的《史记·赵世家》中，司马迁将庄姬弱化为次要人物。在电影中，庄姬被塑造成一个连屠岸贾都会感到心动的绝世美人，不过看得出她与赵朔夫妻情深。为了保住赵家最后一条性命，庄姬以自杀的行为说服韩厥放过孩子和程婴一马。
新式解读：史料记载赵盾、赵朔是名门忠臣，而片中则将两人塑造得盛气凌人，甚至有挑衅屠岸贾之意。也因此，当这对父子遭屠岸贾算计和杀害时，观众并不会觉得这两人有多大的令人惋惜之处，反而是守护在他们身边的随从令观众动容。
屠岸贾(王学圻 饰)
演员自述：屠岸贾这个角色很复杂，那么个大恶人到最后可能会令人产生同情。除了剧本给予一种很大的颠覆调整外，我也要在心理上完成各种变化。我还是那句话，我这个年龄不允许犯错，年轻人演不好没关系，我不行，所以一定要演好。
新式解读：《史记》中屠岸贾是晋灵公宠信，到景公时做了司寇，他以惩治杀灵公逆贼之名牵连出赵盾，称杀害了国君的臣子子孙不能在朝为官，由此灭赵族。后在元杂剧中被塑造成历史上著名的大奸角。
电影中的屠岸贾并未按大奸角来处理，他萌生灭赵族之意也是因为赵盾、赵朔父子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着实令人生厌。尽管屠岸贾在摔死婴儿时丝毫没有手软，但是在之后与程婴共同抚养赵孤的过程中，亦可见其慈父的一面。尤其是最后当他发现赵孤的真实身份时，依然决定救赵孤一命，且最后与赵孤交手，也不忍心一剑夺取他的性命。
韩厥(黄晓明 饰)
演员自述：导演原本是想让屠岸贾那一剑划在我脸上的其他地方，是我提出划在眼睛上的，我甚至希望这一剑毁容让观众认不出我，让大家看到我的演技而不是我这张脸。这部戏拍完后我觉得自己完全变了，学会了“放下”。
新式解读：史记中的韩厥为晋国卿大夫，始为赵氏家臣，屠岸贾欲灭赵族时曾遭其劝阻，未能阻止成功便告知赵朔逃命。最后程婴和赵武也正因为他的关系才成功诛杀屠岸贾。到元杂剧时，作者将韩厥改为屠岸贾部下，放过赵孤之后自杀。使韩厥成为了救孤计划的当事人之一，增添了其忠义的色彩。
由于庄姬的自杀给自己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韩厥放过了程婴和赵孤，却因此承受了屠岸贾令其“毁容”的一剑。而在程婴抚养赵孤的15年中，韩厥因是唯一一个活着的知情当事人，与程婴之间有种相互依赖的关系，同时他也对程婴心怀敬意。当他和程婴将真相告诉长大后的赵孤时，却换来了赵孤的不信与不屑，韩厥只好携带毒箭暗杀屠岸贾。
程婴(葛优 饰)
演员自述：如果程婴依然是忠义之士，可能我会犹豫是否出演。这个程婴是接了地气的小人物，他做的事儿离当下的观众并不远，我也没把《赵氏孤儿》当成是一部古代戏来演。拍摄过程中有好几次我都在片场忍不住大哭。对于演员来讲，一辈子碰上一部“赵孤”，不易。
新式解读：《史记》中的程婴是晋国义士，为忠臣赵盾友人。晋景公时，屠岸贾灭赵氏一门，赵家门客公孙杵臼与之谋，令他故意告发令屠岸贾杀死公孙杵臼及冒充赵孤的孩儿，程婴顶着骂名秘密将赵孤匿养山中抚养。最终赵武诛屠岸贾，程婴则自杀以报公孙杵臼。到元杂剧时，程婴由赵氏朋友改为草泽医生，原来《史记》中所载的买来的婴儿替换赵孤也被改成了程婴主动舍亲子救孤。此外，作者让程婴主动投靠屠岸贾门下，令其收赵孤为义子，并共同生活了多年，伺机复仇。
电影中让程婴彻底“沦为”平民，舍子救孤的举动也并非出于主动。对“赵孤”的抚养并未进行复仇教育，不仅放弃多次可以杀掉屠岸贾的机会，还救了屠岸贾的命，只因最初自己立下的誓言。“不说，却比说了更多。”成就了一个小人物的大梦想。
程妻(海清 饰)
演员自述：可能因为之前观众朋友们对我的认知都是媳妇的角色形象，其实演绎一个母亲对我来说也同样不感到陌生。爱丈夫、爱孩子，我觉得这就是每个中国传统女性共有的特性，所以处理起来并不是特别有难度。我觉得我挺幸运的，作为电影学院的毕业生，演了这么多年的电视剧，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大银幕作品就赶上了《赵氏孤儿》，所以我今天可以自豪地说，《赵氏孤儿》是我迟来的一部毕业作品。
新式解读：史料中对程婴之妻并未有太多记载，片中则将她塑造成一个有点嘴碎、有点狡黠的市井小人物，但内心还是十分善良的。当她眼睁睁地看着亲生儿子被屠岸贾摔死在自己面前时，一个绝望的母亲扑向了仇人，却终被屠岸贾的手下一剑刺死。
公孙杵臼 (张丰毅 饰)
演员自述：公孙杵臼是一个士大夫，他跟赵家是朋友。古时候有句话叫“士为知己者死”，士在那个时候受的教育和传统观念就是这样。其实他一开始是没想到死的，他以为可以把孩子带出去，但是他一到城门那儿，就知道肯定是出不去了。戏里这个人不光表现了他的骄傲，还表现了他的智慧。他说了两次“赵家的孩子”，看到孩子一出现，他突然拔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谁也休想从我手里夺走赵家的孩子”。临死之前，他又说“我对得起赵家了”。这些都是为了让屠岸贾相信这个孩子就是赵孤。
新式解读：因程婴说“死易，立孤难耳。”公孙杵臼便让程婴抚养婴儿，自己则以一死令屠岸贾相信赵孤与自己同时离开世间。在电影版中，对于这个人物的改编并不大，同样将其塑造成一个忠义之士，并且为救赵孤献出了自己的性命。
统筹 李世聪 专题采写/本报记者 孙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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