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鲍德熹：细说华语影像与乱象(2)
Part 3 再说《卧虎藏龙》与李安
《卧虎藏龙》无疑是鲍德熹演绎生涯中的一部里程碑式的作品，李安在拍《卧虎藏龙》时，对摄影、美术、音乐、武术等各个方面都有很多设计，希望突破以往类型的范式，结果摄影、美术、音乐均斩获奥斯卡奖，如果奥斯卡有设最佳武指奖，也绝对非《卧虎藏龙》的袁和平莫属。谈到和鲍德熹的合作，李安在自传《十年一觉电影梦》中曾评价鲍德熹：“他的工作经验和摄影方式，让这个片子雅俗共荣成为可能，既让人看到美丽的画面，又不失动感与野性……武侠片类型本是俗野的，这部片子能够将本质相悖的特质共融下来，跟鲍德熹的摄影有很大的关系”。但在鲍德熹看来，《卧虎藏龙》并没有改变什么——
“奥斯卡奖改变了人家看我的看法，我对自己的看法没有改变。还是这样。
跟李安合作是很特别的经验，他是少有的用不同方式来拍电影的人，他的看法和别人不一样，是很不寻常的合作，当你觉得是不是应该要动起来的时候，他会很安静的来看，你时候发现发现构图和表演起了化学的变化，你会觉得这个构图是挺过瘾的。很多动作方面的构图是放手让我来做。
李安很强调演员的姿势——怎么坐，手怎么放，重心在哪里，头歪到哪里，视线看哪里，非常执着，但是他是对的。
《卧虎藏龙》之后的十年我学到不少东西，慢慢积累，开始有点理解，电影要拍得好是一个综合艺术，绝对是全方位的，每一样都不可以缺少，否则不是一个好电影，《李献计历险记》不是一个最好的电影，但是在这个条件底下已经做到很不错了。
很多导演不是喜欢《卧虎藏龙》，是喜欢《卧虎藏龙》——的票房。他们忽略了卧虎藏龙的成功在于如何去讲一个故事，动作是顺带出来的。而且是一个女性的电影，怎么去讲三个不同女人的故事，男人都是配角的，两个女人去抢一个青冥剑，那个剑是男性性器官的象征，很少人能看到这个故事在讲什么，但是大家都看到了它的成功，没去了解它成功的原因。”
Part 4对话——
跨刀《李献计历险记》
新浪娱乐：艺术顾问是做什么的？
鲍德熹：这个工作包括的范围很大，唯一的是不包括剧本。除此以外，制作上怎么去执行这个电影，在艺术上、在技术上全面把关，希望能够把它做到接近投资者心目中的想法，这就是我的任务。做艺术顾问是我第一次，很可能是我的最后一次(笑)。因为实在要管的东西太多了。
新浪娱乐：这和导演要做的事不会有冲突吗？
鲍德熹：这个职位实际是很难存在的，导演的工作就是负责所有方面，因为这次是新导演，所以投资者觉得希望我来帮帮忙，希望把电影拍出来，往好的方向去靠拢。这个制度真的挺别扭的，因为它不同于导演，但又要统筹整部影片，可能会对整个运作方面的顺畅有影响。
我和导演沟通的基础是剧本，如果导演拍的和剧本上的东西不一样，我会跟他沟通为什么不一样？新导演拍戏的时候会不自觉的讲歪了，如果和原来的初衷不一样了，我就把你拉回来，否则故事就散掉了。如果大家都认可了剧本，我们就要遵守。
应该说，整个艺术上的感觉我都有责任，如果打屁股的话首先打我。
新浪娱乐：这个题材比较先锋、另类，对您是一个挑战吗？
鲍德熹：很早以前我和刘镇伟(微博)拍的《91神雕侠侣》，无厘头中有情义在，就是爱情故事，是超现实的。在那个年代我就跟奚仲文就像创意去搞一个大家很少看到的影像，那个时候没有电脑特效，只能用现有资源尽量去做，比如“天空”我们希望能戏剧性一点，就用喷画喷出来，对着它来拍。那个时候什么都敢做，现在当然方便了。现在电影的拍摄真是没有以前这么难了，问题是你有多少资金，准备怎么去做。
新浪娱乐：《李献计历险记》为什么会吸引到你加盟？
鲍德熹：吸引我的原因是李阳的这个《李献计历险记》的动画。我觉得很有意思，很喜欢他的黑色幽默，很非主流、另类。他的东西可以有很多解释的方法。
我很希望中国电影是多类型的题材来发展。而不是哪个题材卖钱就一窝蜂都来拍，要么都是喜剧，要么都是动作片，这个不是喜剧也不是动作片。整个片子有一个酸酸的感觉，而不是一个甜的故事。女主角很早就不在了，男主角整部片都在努力回到过去。虽然有点科幻的感觉，但这种心态是很有代表性的，很多人都会有这种想法——回到某一天去改正自己做过的错事，或者希望有另外一个结局。我自己也曾有过。
我是开放给各个类型的电影，我喜欢挑战。《李献计》因为题材比较另类，从投资上是冒险的，但并不妨碍我对电影的兴趣，最重要的还是来自于题材和怎么去做，而不是首先考虑成本。我们希望在视觉上能够提高他，特别是吸引到年轻人。
摄影不易做
新浪娱乐：您当时在美国学的是摄影吗？
鲍德熹：我学电影是什么都学的。现在当导演太容易了，基本上你有一个剧本、故事，投资者感兴趣，你就可以当导演，但绝对不是你想当摄影你就可以当摄影的，需要经验、艺术和技术。我一直反对摄影师拿技术奖的。没有一个摄影师不管艺术的，没有艺术的摄影我们叫“掌机”。即使是掌机，每秒10次以上的构图才可以掌机，构图也含有艺术成分，因人而异。
摄影还包括灯光，比如拿笔去画画，第一笔的色彩就是光暗，用黑白去看它，就是黑白灰，这哪一点不是艺术呢？只不过在艺术之下还要通过很多的技术才能拍出来。我不会停止在这个阶段，如果有合适的故事我绝对会做导演，我的兴趣不止停止在摄影，将来还会做更多的事情。
新导演越来越多，请你数数看有多少新摄影出来？因为我们现在的电影好像明星制度一样，有时候需要一个保险，找我们这些人的老板或者导演就是需要一些保险，总是希望电影出来是见得了人的，不能是差的。这就是他们的选择，没有办法。我希望这个情况会改变。因为摄影很需要工作经验的累积，有人相信他，给他这个责任才可以。拍不完、超时、超支的情况发生很多情况下都跟没有经验的摄影有关——这是老板们最害怕的。
好莱坞也是这样，可以完全给一个没有经验的人做导演，但这个时候，他会请一个很有经验的摄影来帮他拍，这是绝对规律，没有例外。
新浪娱乐：什么时候觉得自己可以做摄影的？
鲍德熹：我当时去美国念大学，完全没有任何基础，我舅舅送我一个旧相机，我就拿着相机到处去拍照，我的主科是电影、副科是硬照摄影。慢慢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可以当摄影了。完全不是当时去学习的动机。回来拍了一部电影《爵士驾到》《甜蜜十六岁》，然后马上泰迪罗宾拍《卫斯理传奇》，是一个宽银幕大片，本来是要请一个英国的摄影，又请一个香港当时很有名的摄影，但突然就找到我，可能觉得我是新人，会有很多新鲜的想法，我也很感谢他给了我这个机会，进入了香港的大片时代。就是从那个时候很多人找我做摄影，这个是缘分来的。
是一个很大的转变，但可能是潜移默化的。我十二岁以前吧，父母就经常带我去清水湾电影制片厂看拍戏，我就潜移默化知道了很多拍戏的东西，我父亲是导演，经常在家里开剧本会，很多导演来讨论剧本怎么拍，也会谈很多其他的电影，我也会听到，包括摄影、灯光、副导演、录音是干什么的，略知一二三。我都很有兴趣。
新浪娱乐：您怎么定位您个人的摄影风格？
鲍德熹：我曾经说过我自己不是艺术派的摄影，杜可风是艺术派的，太商业的电影他会受不了，这是他的风格，我不会跟他抢风头。我是比较商业的，但也不是纯商业，介于艺术商业之间，保持中间的可能性，因为每个电影都有商业和艺术的成分，这是我对自己的定位，有绚丽的画面，我就交给老板好看的画面。有一半的观众喜欢我的东西才算及格，这是我现在的想法。
新浪娱乐：您也曾合作过口碑不太好的电影，但大家还是会很肯定您的摄影，您也因此获奖，您怎么看？
鲍德熹：我觉得这是不好的现象，电影还是靠剧本，占了7分，如果剧本好，其他工作人员配合，很容易就很好了，如果剧本只有5分，其他人很努力去做，才能勉强到7分，还是不够的，我只能尽量去拍好它，毕竟我不是导演。
新浪娱乐：两部影片找您，一部故事好，但影像上没有太多发挥空间，另一个部故事不好，但可以让您放手施展才华，您怎么选？
鲍德熹：我会看很多因素，比如导演是什么样的导演？即使他对影像没有很多要求，但他可能会采纳我的要求，我就有发挥了，因为剧本好，我能给他很多东西，如果能采纳，yes，没问题。如果是一个很好的剧本，但是是一个不够钱的制作，他要求的东西是达不到的，我不会选他，这叫不知道天高地厚，谁不想把东西做到最好？要有本事拿现在的钱拍到最好就是棒，我不会去帮那个空谈的人，我宁愿去帮剧本很棒但没有什么想法，我能去提高他的想法。要看很多因素。可能要三四样的东西综合才可以。
还要干十年
新浪娱乐：您认为目前华语电影有自己的影像风格吗？
鲍德熹：暂时我看不到，很对不起，我看不到个人风格，看到了很多拷贝。我挺反好莱坞的。
新浪娱乐：您从影这么多年，觉得您个人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鲍德熹：我最大的变化是头发少了白胡子多了，我对电影的热忱没有变，我对电影还是很爱好，我不做电影我真是不知道干什么，会变成无主孤魂，我要做十年，长了不敢说，我最大的心愿是希望做更多好看的电影给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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