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风云》一举拿下第13届华语电影传媒大奖最佳电影、最佳新导演两个重量级奖项,名不见经传的新锐导演程耳前晚两度登台领奖。典礼现场,程耳开心而又有点小紧张,第一次上台领最佳新导演,手有些轻微发抖,神色还属镇定;第二次从颁奖嘉宾章子怡[微博]手中接过最佳电影的小金人奖座时,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边境风云》围绕毒贩、警察、民众的偶然交集展开一场精彩而又探求人性的故事,评审认为,影片“镜头冷峻,画面干净,叙事利落,结构上亦有大胆尝试,不失为一部类型变奏的佳作”。该片击败《万箭穿心》、《麦兜当当伴我心》、《逆光飞翔》、《三生三世聂华苓》四部强大对手夺下“最佳电影”,程耳称获奖是一个意外惊喜:“特别感谢评委给出的评语,我们心灵相通。”
程耳是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科班出身,1999年毕业至今,作品只有一部短片《犯罪分子》(1999年),两部长片《第三个人》(2006年)与《边境风云》(2012年)。《边境风云》去年8月公映,票房逾3000万。在不少人眼中,这是一部被埋没的优质国产片,可惜在拥挤的暑期档,口碑发酵太迟。但程耳不怕寂寞,他相信自己“枯坐”的创作方式与“愉悦观众,表达一丁点自我”的创作理念是行得通的。目前,他与华谊合作的新片《旧社会》正在剧本筹备阶段。
《边境风云》创作始末
最初想写太妹爱上警察的故事
南方都市报:《边境风云》的创作动机是什么?
程耳: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创作初衷是什么。感觉是一个想法向我走来,不是我写也不是我想。尼采说过,我没有能力去做“想”的主语,即没有我想,而是“想”朝我走来。跟陆游的诗“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是一个意思。我写剧本都是枯坐,关起门来一个人坐着,经常会枯坐一天什么都没有写,有时也能写出一点。所以要是问我怎么写的,讲真的,我自己也不知道。
南都:可不可以说,平时生活的积累感触因为某个点而激发出来?
程耳:当然,创作跟我生活中的感受是分不开的,包括电影的风格、人物的行为与语言方式,都跟我生活中的认同感分不开,只是创作灵感具体到是哪个点说不清楚。《边境风云》,其实最初我想写太妹爱上警察的故事,写着写着发生了汶川地震,我就想写一个关于学校楼塌了的故事。怎么把这两个故事变成一个呢?后来我想,缅甸有个毒贩,他盖了一间学校,然后楼塌了,故事慢慢写成了《边境风云》。
南都:影片的风格独特,冷静冷峻,演员表情也是冷冷的,这种创作风格是怎样形成的?
程耳:首先这是由我个人的性格、趣味决定的,我可能偏爱冷静一点的东西。另外就是生活中的感受,或者从别的电影中获得的喜好影响。不光是电影,还有小说以及其他的艺术作品,最后反馈到自己身上会形成自己的一种趣味。
关于他的师承
杨德昌与周星驰,就像一个硬币的两面
南都:哪些电影或是导演,或是文艺作品对你影响比较大?
程耳:其实挺多的,小时候对我影响比较大的可能是博尔赫斯。他以一种简洁的方式去说一个很长的故事,可能只是一个短暂的瞬间,但可能用很长的篇幅去描绘,同时他也会用一两句话去说跨域几代人的东西。把长的故事短着说,把短的故事长着说,很有趣,这种表达方式对我影响很大。电影方面有很多,布努埃尔、黑泽明、昆汀等,我都很喜欢,潜移默化之中肯定会影响到自己的趣味。
南都:据说华人导演里你喜欢的是杨德昌与周星驰,很难将他们联系起来。
程耳:对,因为大家觉得这两人太挨不着了,但他俩的电影在我眼里就像一个硬币的两面,一个是严肃的、“难看”的,一个是嘻嘻哈哈的,但本质上差不多,都很残酷,只是表现方式有差异而已。周星驰的《少林足球》、《喜剧之王》,甚至《功夫》,我能看到一种残酷、忧伤,这点非常打动我。我觉得他们俩在生活中都还挺忧伤的吧,周星驰不会是那种嘻嘻哈哈的人,他挺残酷的。
南都:你那么文青,为什么没去写作当小说家,而做了导演?
程耳:你还真说对了,我差点就写小说了,就是阴差阳错去了电影学院,可能是命中注定吧。后来我发现,电影跟小说也不矛盾,骨子里是一样的,都是在说故事,电影的方式更直观。我觉得,电影的高低好坏跟文学性质还是有很大关系,文学方面的修养对一个电影创作者来说非常重要。
商业与创作的权衡
枯坐型的人,特别耐得住寂寞
南都:从毕业到现在,你的两部长片作品间隔时间都很长,为什么?身为作家型导演,对创作与市场这两面的权衡是不是比较苦恼?
程耳:我一直都是比较渴望找到这种平衡。从我毕业之后,我还是比较愿意去面对电影工业化的。电影作为工业化的产品以及它最终作为商业属性这两个方面,我愿意去尊重。另一方面就故事而言,它应该是好看的。我一直比较尴尬的地方在于,我说服不了自己去特别地拥抱市场,也说服不了自己去搞脱离观众的创作。
我尊重票房作为电影创作中的一个重要环节,但我也反对现在把票房视为一切的这种风气,所以一直试图在这两者中求得平衡,“愉悦观众,表达一丁点自我”,这是我的一个愿望。
南都:从《边境风云》来看,你觉得这条路行得通吗?
程耳:它还是给了我一些信心,我跟一些普通观众做过交流,也看过一些普通观众的评论,他们能够认可这个故事。我觉得这条路其实还是走得通的。很多人跟我说,你要么就是做商业片,要么就是做艺术片,要想兼顾市场和个人表达是不行的。其实商业片和艺术片这个概念,我觉得是不够准确的,因为一部好看的艺术片其实它也能卖很多钱,它是有很强的商业性的。一部失败的商业片,它没有人看,它也不能称之为一部商业片。重点还是电影好看,能够打动观众。
南都:你的产出速度很慢,耐得住寂寞吗?
程耳:我特别耐得住寂寞,因为我是枯坐型的人。写剧本期间,我早上九点钟去工作室,晚上九点钟回家,可能有一天写很多,也可能发一整天呆。有朋友跟我说,写剧本要找人聊啊,剧本是攒出来的。其实我不太赞同。帝企鹅,现在有的电影剧本是一群人找个大桌围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的聊,边上有两个小编剧坐在那写,也许这样也能做成。但这不是我的方式,我也不觉得这是一个真正的好的创作方式。我相信,真正的好东西是个人化的,只有耐住足够多的寂寞才能出来的,而不是喝口茶吃次饭唱个歌闹腾出来的。对于我来说,创作是比较严肃的,我相信枯坐的价值。
最佳电影
●获奖理由 影片讲述金三角地带毒贩、警察和普通民众的生活状态,不拘泥于讲述一个“猫捉老鼠”的精彩故事,而是探求人的罪与赎。镜头冷峻,画面干净,叙事利落,短短的一个半小时,虽然只有简洁的几句台词、演员冷脸上阵,但在电影语言的催化下却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化学反应,结构上亦有大胆尝试,不失为一部类型变奏的佳作。
●获奖感言 感谢《南方都市报》,感谢华语电影传媒大奖,感谢诸位评委。而且我想特别感谢刚才诸位评委给出的评语,我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心灵相通。另一方面来说,我有一些意外,对于《边境风云》这样一部电影,我自己其实很清楚:从开始写第一行剧本到今天能站在这里接受大家的荣誉,我觉得它其实是经历了一个相对很冗长,也并不那么轻松的过程。我想说,电影工作是激动人心的事业,但并不是说电影工作永远是愉快的,轻松的。它常常都是伴随着纠结,伴随着失落,伴随着寂寞,但是仍然值得为它奋斗。谢谢大家。
最佳新导演
●获奖理由 程耳在学生时代就凭借多部实验性短片展露头角,虽然《边境风云》只是他第二部长片,但却已有突破性的表现:章节式的铺排打破传统叙事方式,不觉沉闷;传统电影元素改良后转化为自己的风格,毫无生硬感。对人性的处理,对暴力的诠释,都让人眼前一亮。影片镜头沉稳,演员控制得当,执行度高,对新导演来说实属难得。
●获奖感言 大家晚上好,我想感谢传媒大奖,感谢所有的评审,我相信这是个很珍贵的鼓励,我会继续努力。所谓新,我想用新的方式,融入新的美学,拍出新的电影,谢谢大家。
采写:南都记者 陆欣 发自泉州 摄影:南都记者 谭庆驹 马强 钟锐钧 发自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