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唯主演的《北西2》上映6天破5亿
在采访汤唯之前，宣传方对着我们的提纲提出了请求：就别问她去年那几个片的事了吧？
的确，从2014到2015年，这位以气质独特著称的女星捧出的片单是有些尴尬。在由她主演的《黄金时代》《三城记》《命中注定》《华丽上班族》等4部华语片中，没有一部的票房超过1亿，全部加起来票房也没有达到3亿，部部亏损。而在这两年间，票房过亿的国产片已经达到了83部之多。大环境景气，个人的失利难免刺心。
与“票房毒药”之称同时到来的，是对于她演技、戏路甚至性格处事的质疑。两年间，影评人们指摘着她表演单一、只能借光李安；观众对她标志性的民国女子银幕形象已经审美疲劳，也感觉其在生活中的为人处事过于“端着”。连与她合作的导演，评论起来都似乎话中有话：说她“随性”、“像个小孩子”，像发哥一样容易“忘台词”……
采访间中，汤唯温柔微笑的六角形圆脸即便如此，宣传的这个要求似乎也不太寻常。在刀光剑影的贵圈中，胜败乃兵家常事，被戳痛处多少也算明星的天职之一。连出轨、二婚、整容、性瘾、同行撕逼等重口话题能被从容应对，暂时的战绩不佳又算多大难题呢？毕竟，以《华丽上班族》首次尝试上亿预算就巨亏的导演杜琪峰本人，对此也笑着毫不回避：“拍的时候已经猜到这个结局，只是有点对不起老板，希望下次我会赚回来。”
而对汤唯，这些就是不可实现。“她跟别的艺人很不一样，”汤唯团队的核心人员章杰解释道：“她比较容易受到伤害，是很需要保护的。”
实际上，不能问的不止是以前的败绩。关于演技的争议、受害于肯尼亚诈骗团伙的传言也统统不能提。不过很快，能不能问这些也不再重要了。因为在采访结束数天后，由汤唯主演的《北京遇上西雅图之不二情书》便火爆上映，天天票房过亿，才3天就超过了之前由她主演的四部电影的票房总和。相关的新闻标题基本全是且只是关于她令人羡慕的婚姻和怀孕。在图片引用率上，那在采访间中温柔微笑的六角形圆脸，远胜电影中女主人公焦姣的飒爽身影。而舆论中，对于汤唯演技的负面评价渐渐消散，人们的关注又转到了这位女星幸福的婚姻、即将诞生的宝贝上。“人生赢家啊，”媒体赞叹着，于是就算在此翻篇。
汤唯翻身了吗？要回答这个问题，也许要从当时她何以陷入所谓的低谷说起。
文艺女神的谜之团队与谜之沉默
汤唯被影迷奉为“文艺女神”回想2013年，汤唯已“文艺女神”多年，最为人称道处之一便是她在现实与银幕上一致的寡淡和距离感。在热门问答网站知乎上，有人发问“如何客观评价汤唯的长相和气质”。最高票回答中有几句醒目的话：“汤唯的气质是洗练后的遗世独立。”“五光十色的名利场，百花斗艳的时刻，顶着如此一张清淡的脸，仍能笑得轻蔑云淡风清。”
长相气质在各人眼中也许有一千种解释。但行为模式毕竟有客观标准。至今汤唯仍没有开通自己的微博。在公认的一线女星“四旦双冰（赵薇、章子怡、周迅、徐静蕾、李冰冰和范冰冰）+舒淇、汤唯”中，她的大刊封面数目最少。虽然她成名已有十年，圈中仍未有一篇关于她的深度人物稿件——周迅“有一张未婚妻的脸”，采访中的汤唯却几乎从未显露过除“轻松愉快”以外的任何情绪。作为女明星，她也上红毯、跑通告，但在云淡风清的挥手微笑之下，既没有“艳压”、“爆点”，也没有出乎意料的“真性情”。
不知是因是果，连汤唯的经纪团队在圈中也是一种神秘的存在。2014年1月，正在拍摄《三城记》的汤唯被曝出遭电信诈骗，当时媒体联络的汤唯经纪人被称为“范小姐”；而6个月后，汤唯公布婚讯，新闻中的经纪人又成了“郑女士”。在百度百科上，则有条目称安乐电影公司总裁江志强才是汤唯的经纪人。与其他一线女星经纪人在圈中人人谙熟、时不时高调发声相比，差异不言而喻。
而经过我们证实，汤唯背后真正的经纪人是香港资深女制片人谢家慧（Doris TSE）。后者从业20余年，曾参与《神偷次世代》《色，戒》的制作，是汤唯参演的《捉妖记》的监制之一，也担任汤唯经纪公司冠星娱乐的总裁。在网上，唯一能找到的谢家慧为汤唯发声的记录，还是在2009年《月满轩尼诗》开拍之前。而这发声，也只是一句职业化的确认：“《月满轩尼诗》确实将是汤唯今年接拍的首部电影，如今她正在积极准备中。”
汤唯在《月满轩尼诗》中与张学友搭档我们曾多次试图与谢家慧联系，请她直接对话。但最后对方仍委托宣传团队回复相关问题。后者解释道：“她（谢家慧）不想以自己的身份说跟媒体任何话。你看她做过什么采访么？从来没做过。”
如今粉丝文化盛行，明星与外界讲究“无缝链接”。然而，从汤唯团队给出的回复来看，其经纪与艺人两位一体的格调依然牢不可破：“我们并没有刻意的想过距离感、神秘感，这一切都是媒体自己揣测。该做的采访，我们都会做；电影的宣传，我们都很配合。只是在其他时间，艺人和我们都觉得不需要做什么宣传。汤唯没有微博，没有微信公众号，平时基本上没有曝光。她也从来不需要我们（宣传）发稿，冲话题榜、弄焦点图，以前做采访都要跟导演在一起，就是因为她觉得都为电影做宣传。演员也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爱好，不需要事事都对不认识的人去解释交代。可能就因为这样，媒体觉得她神秘，有距离吧。”
“至于除了电影以外的工作，我们都会进行讨论筛选，包括综艺节目、真人秀，说实话找我们的也很多。只是我们觉得不适合她的性格，很多没有去。但这并不是说我们就排斥这些。我们只是不热衷跟媒体勾兑。”
一致的气场更加深了合作的紧密度。在日常的工作中，汤唯团队以及与她合作最多的安乐都显露出对这位37岁女明星相当强的保护欲。香港老牌影人文隽曾著文称，汤唯08年以后的复出便是由江志强亲自保驾护航。著名的“香菇菜心”公关事件，最后也被证实是安乐工作人员担心汤唯形象，要求媒体将其“爱吃回锅肉”改为“爱吃香菇菜心”所致。在这些陈年旧闻之后，从去年5月与汤唯合作至今的外聘宣传——魔威映画团队，对这全面的保护机制做出了理直气壮的解释：
“现在圈内的造星机制跟以前香港的造星机制很不一样。她是香港造星机制下出来的，本人就专注于演好戏，让媒体去炒就好。——为什么大家都觉得香港曾经的那些明星是巨星？就是因为他们与观众有距离感嘛！”
但距离等于美的黄金原则，在一上网即可知天下、自信满满陟罚臧否的观众们眼中已不过是复古的点缀。日积月累，关于汤唯及其团队“总是端着”的批评之声渐渐响起。在这个扒皮即可见骨的青铜时代，没有人愿意相信高踞云端的就是圣人。只要暴露一点稀疏的裂缝，潮水般“喜闻乐见”的非议便将如洪水般涌入。对汤唯而言，“香菇菜心”事件如是，前两年的低迷更是如是。
选片错、演技差、戏路窄？被动背后的无奈
汤唯一出道，就与李安合作（《色·戒》）从2014到2015年，汤唯作品质量不佳引发了对其演技的普遍质疑。有网友尖刻地总结“汤唯演戏三大宝：发呆、叹气、头乱摇”。曾任戛纳“国际影评人周”评委的著名影评人magasa曾发微博称：“汤唯在《色·戒》里有多好，她在其余电影里就有多差。”另一位影评界大V桃桃林林表示，在《三城记》里汤唯始终没有太精彩的表现。影评人文白为《命中注定》中的汤唯遗憾：“女神整部戏都在游离。”《虹膜》电影杂志编辑总监吴李冰则特别指出，“这么多年过去 了，汤唯的表演依然保持在大学业余话剧演员王佳芝的水准。”而从角色盘面来看，人们也怀疑汤唯从民国女间谍演到民国女作家、再演到民国弱女子，戏路相当有 限。
除了影评人们如潮的劣评，合作导演们的看法似乎让情势雪上加霜。《三城记》导演张婉婷竟直言，觉得汤唯演戏像小朋友，有从心出发的“随性”：“她不是一个方法派演技的人，所以不像刘青云那样可以每一条都那么精准……找她演戏的导演应该就知道她是这样的演员，她其实有点像周润发，周润发演戏也是如此，不会计算怎么演怎么演，常常会忘记台词。”
尽管江湖上对于汤唯演技的非议已如洪水，“只有李安能调教得好她”的揣测似乎已快成为断言，汤唯本人始终不回应一言。当我问到常常上网购物的她对网友评论怎么看时，尽管有工作人员马上出言打断发问，她也仍处变不惊地回答道：“我觉得还是不多上网比较好。”
汤唯的团队难免痛心于人们不够关注这位女演员有多努力。在拍摄《黄金时代》时，她在几个月间坚持用繁体抄写萧红的书稿，专程拜访萧红故居，还留下头发向女作家英灵表示诚意。从2013到2015年期间，她一年几乎只休息三四天，白天晚上双班倒拍戏，伤病做完手术第三天继续上阵拍戏。2015年拍摄《不二情书》时，她因骑摩托车的戏份而摔倒，膝盖重伤，坐着轮椅继续赶拍戏份。即使在怀孕后，为了拍摄电影主题曲MV，依然不顾身体在风雨交加的片场继续拍摄……
饰演萧红的汤唯（《黄金时代》）勤奋的同时，汤唯对自己也称得上苛刻。其宣传团队透露：在这次《不二情书》宣传之初，片方希望汤唯读几首诗放在预告片里做画外音。短短的几行字，“她反复读，觉得这里不顺、那里的音有些问题。就和作者反复推敲，本来只需要5分钟就能录完的诗，这样前前后后探讨录制，竟然花了3小时。”
至于一直被质疑的角色类型单一、选片眼光不佳，其团队更不服气：“从评论的角度来讲，当然可以百般挑剔。但演员毕竟是被动的。你说张婉婷的戏、杜琪峰导演的戏、冯小刚监制的戏（《命中注定》），她的经纪人能不接吗？她对演戏是很有野心的。她在《华丽上班族》里演的都市白领和《三城记》里的民国女性不就很不同吗？她凭《黄金时代》《三城记》也拿了香港电影金像奖、金马奖的影后提名呀！”
然而在结果论主导的贵圈里，“知道她有多努力吗”难以占据高地。针对《不二情书》开头那段让她付出巨大代价的激烈飙车动作戏，汤唯曾向我们表达过由衷的喜爱之情。既然喜欢，怎么不去尝试挑战更大的打女角色？汤唯直言：“没有机会，不关我事啊。”她承认，一直没接到这类型的电影的拍摄邀约。
除了发掘汤唯的安乐以外，她合作过的仅有华谊、星美、陈可辛的我们制作等寥寥数家而已。而圈中盛传，由于与汤唯合作了《三城记》《命中注定》均票房口碑不佳，华谊对以后是否延请汤唯持谨慎态度。我们询问了以《窃听风云》系列、《智取威虎山3D》等港式动作片著称的博纳影业，为何未与汤唯合作过？相关人士透露：在博纳策划2012年开拍的古装爱情动作片《白发魔女传之明月天国》，本来想以汤唯搭配谢霆锋作为男女主角，“在卡司上有些突破”。然而最后还是因为“种种不合适”未能成行，男女主角也随之换成了黄晓明和范冰冰。那之后为何没有跟她合作？“还是角色不合适吧，她那边对剧本要求也很高。《澳门风云》那种动作喜剧能找她演吗？《色，戒》之后就奠定她是文艺范儿的，局限大啊。”那么以青春片著称的光线呢？相关工作人员也称，自2010年与汤唯合作过赛车题材电影《极速天使》反响不佳后，也没再动过邀请对方参演的念头。原因呢？依然是“角色不合适啊”。
而回望如今票房排行前十位的华语片，已有一半以上是实打实的喜剧片。还在狂飙猛进的国内电影市场，也仍未走出票房为大的市场向思维。以文艺、忧郁形象著称、被普遍认为“局限性大”的汤唯，要在今日取得突破，难度不言而喻。
搭档导演皆“对口” 文艺范儿爱情杀出重围
但江湖之势，不进则退。难度再高也得奋起直追。《不二情书》的成功，终于让汤唯云开月见。在电影上映5天后，我们在微博上发起了“对于汤唯演技，你怎么评价”投票。在投票的约1400名网友中有65.1%认为汤唯在《不二情书》中“演技有突破，不愧为文艺女神”，而认为其“演技发挥很飘忽，很大程度上依赖导演”的占9.8%，“一直就是文艺范儿，无法打破既有模式”的占约16.8%，剩下约8.3%的选择“其他”。虽然不能说汤唯是大获全胜，但至少一扫之前黑云压顶的颓势。
新浪电影发起的关于汤唯演技的投票这一场胜利的基础，奠定于三年前。2013年，汤唯携手女导演薛晓路和帅叔吴秀波，在演员生涯中第一次奉献出票房成功、口碑亦上佳的商业作品——《北京遇上西雅图》。在小妞电影/轻喜剧的大框架 下，由她饰演的虚荣、莽撞然而内心依然抱有善意的“小三儿”，与气质沉郁的吴秀波相得益彰。而曾让江志强万分紧张的孕妇造型，也让“文艺女神”一举接上了地气，一炮而红。
如今，我们再向已与汤唯合作过两次的薛晓路问起：她究竟是个怎样的演员？导演谈起汤唯的感性，谈到对方需要“合理的方法进行沟通”，然后低下头，陷入了长达七八秒的思考和沉默。
“要对她的表演进行讨论和……和商量，才可能达到我们双方都觉得特别对的位置。《不二情书》中的这个角色，其实跟汤唯的其他角色有较大不同——她是有一些文艺的腔调，比如她写信时的沉着落寞，汤唯都特别容易去把握，做得非常好。但她那些非常强悍的、非常劲儿的感觉，在汤唯的其他角色中还是不多见的，我们就需要努力去寻找和讨论……但她是一个很感性的演员，如果那些东西让她理会到了、找准了，我觉得她是可以特别好地表达出来的。
《北西1》里，汤唯与吴秀波的CP感就为人称道虽然沟通成本不小，但幸好这次黄金三人组合再次成功。与上一部相比，薛晓路的都市女性视角和吴秀波依然迷人的大叔风范依然犀利；而新增的家国之叹、漂泊之思，让纯爱电影的框架下的汤唯气质“对口”。复古、跨国、文艺、诗词、小清新等概念撩动着年轻观众的神经，让他们对这部风格并不主流的商业片付出热情。
但无论电影类型和气质如何变化，汤唯本身似乎还是那个包裹得紧紧的“小孩”。在《不二情书》大卖之前，当我们问及汤唯对于角色行为的理解时，她回答“因为剧本是那么写的”。继续追问她如何理解自己在片中不能与王志文饰演的多情富商在一起时，她解释：“要不然的话Daniel（吴秀波饰演的男主角）就出现不了啊……观众都不干了。”
多多少少的，这让人想起当年她对出演《黄金时代》中女作家萧红的总结：“我爱用我觉得很过瘾的方式去表达自己，我觉得萧红也是。”“这五个月我是活在萧红这个世界里的。”如果把这其中的“萧红”两字替换成《不二情书》中的“焦姣”，恐怕也没有任何违和感。
虽然诠释并不生动，“对路”的作品本身让女主演回到了她最适宜的comfort zone（安全区）：其表现几乎无人争议，颂扬也不喧哗。在这集合天时地利、条件可遇不可求的的一仗后，汤唯既可保持距离感、文艺范的标志性标签，也多少与争议拉开了距离。在我们在微博上发起的投票可为之佐证。在豆瓣评论区中，有人感叹着“女神还是可以演得不错”，也有人在遗憾：“波叔依旧，女神老了。”
是的，怀孕的汤唯已经37岁了。无论对于女明星还是孕妇，这都是个危险的年龄。当她休完产假再回归影坛，我们究竟应该怀抱期待，还是为她捏一把汗？如果离开与她“对口”的搭档和导演，她能在愈发多元化的类型世界中找到中年转型的方向吗？
（鲁韵子/文 王远宏/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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