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龄七十，灰白的头发，从年轻就已光的脑壳，戈达尔(高达)来到戛纳会场，仍是世界影坛最值得尊敬的电影革命家。我在刚出的《法国电影新浪潮》中写道：“我在法国这批新浪潮老导演身上看到年轻，在台湾新电影中看到苍老。”
的确，全在七十高龄上下的法国老战将们，都仍在多产阶段，每一两年必有一部作品，而且个个锐气不减当年。侯麦、夏布洛·希维克、还有雷奈、安妮·华妲都经常性地出
现在各大电影节，丝毫没有交棒给年轻人的打算。更重要的是他们的作品都更加精炼，人生智慧的累积已臻成熟境界，但创新、不妥协、不随俗仍是大部分创作者的座右铭。其中又以戈达尔最具代表性，因为他的彻底与商业脱节，以及他对事对物永恒的批判(最常见的对象是美国名导演斯皮尔柏格)。至于他那如爆炸般的影像(新闻片／老电影)、旁白、标题，更反映了他热爱思维的欧洲知识分子的论述习惯。
新片《我们的音乐》即沿着战争和影像两大主轴进行，结构分成“地狱”、“人间炼狱”和“天堂”三段，是来自但丁名著《神曲》的结构，而战争和影像就是我们生活的音乐。
“地狱”是将重要战争如二次世界大战、越战等用蒙太奇并列的方式，混以好莱坞的老电影如《现代启示录》等经典。影像虽然复杂，结论却很简单：“战争就是地狱”，旁白说：“人能这么活下来真令人惊异！”
第二段“人间炼狱”由戈达尔自己现身说法，他和一群文学家和知识分子到战后的塞拉耶佛参加研讨会，他们各自发表世界观。戈达尔仍大玩的文字和引句、双关语和语意学技巧，这一点真是宝刀未老，活力十足。第三段“天堂”，这时他的腔调已带有玩笑性。天堂是美军看管的海滩和树林，救赎的意义强烈。
许多论者以为这部新作显现戈达尔的悲伤胜过以往的愤怒。乐观信仰取代了标语和攻击，戈达尔是拿宽恕代替谴责。
记者会中他显然忍着他的不耐烦，抽着雪茄，答问题也常心不在焉。但是他最热衷咒骂美国，仍在提福特这类老导演。他说，不比年轻时，他现在不看那么多电影，更批评热衷拍纪录片的麦克·摩尔Michael Moor(此届夏纳的大红人)不但没骂到布什，反而间接帮助了布什的政府。他也直截了当地说：“我不喜欢这部电影。”
世界上现在已经很少有导演会吸引我虔诚地参加记者会，而且专心聆听他每句讯息。出得会场，看到夏纳亮丽的阳光，心情很是愉快。影坛到底还有他这种坚守原则、一点不放弃理想的导演。我和《国际先锋论坛报》评论家一起过马路喝咖啡。她忽然拉着一位头发灰白的妇人给我介绍，她是戈达尔在驻美法国大使馆工作的姐姐。她可是完全没去听戈达尔的记者会！(焦雄屏)
本文未经南方都市报许可，不得转载、摘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