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达加斯加的企鹅》海报

　　跨入新一年，有好些员工“搵工跳槽”，但也有老板毫不留情地发解雇信。美国梦工厂动画公司近日宣布将裁员500人，约占员工总数的1/5；高层也不能幸免，梦工厂同时宣布，公司将精简管理层机构，解雇3名高管。要缩减开支，出品自然也会减少，从2016年起，该公司将每年的制片数量从三部缩减为两部。相较于好莱坞真人电影特效公司因海外低价劳动力和优惠税收政策导致的纷纷破产，美国动画产业在过去几年情况稍好，至少有部分大公司依然有全职职位，动画师们不全是有上顿没下顿的“契约制”工作者。但这一局面也已随着梦工厂动画部(Dream works Animation)在最近两年内多次大幅裁员而打破。    

　　造成这一局面的直接原因很简单，从2013年到目前，梦工厂多部动画片票房不如预期，每年的动画片数量都在减少，同时也正在中国建立一支由中国本土动画师组成的工作团队，试图寻求更便宜的海外劳动力。南方都市报特约记者在洛杉矶采访了多位正在经历最近一次裁员风暴的动画师，他们道出了潜藏在动画行业内部的各种问题。他们均感到动画产业的不稳定性正在加剧，纷纷开始寻找后路。 南都特约记者：棒棒猫(洛杉矶)

　　裁员风暴

　　梦工厂面临重组

　　2014年三部动画票房皆不如预期，从高层到动画师都被炒

　　位于洛杉矶伯班克市的梦工厂动画部是目前动画公司中唯一提供整日免费饮食的公司，甚至连来客都可以在咖啡厅享用免费午餐。但显然这免费的午餐并不是永久的。在过去三年内，这个曾制作过《史莱克》、《功夫熊猫》等卖座系列动画的公司不断遭遇票房危机，裁员不断。

　　梦工场动画在2014年推出了《驯龙高手2》(H ow To Train Your D ragon 2，耗资1.45亿美元，北美票房1.77亿美元)、《天才眼镜狗》(M r.Peabody & Sherm an，耗资1.45亿美元，北美票房1.11亿美元)和《马达加斯加的企鹅》(T hePenguins of M adagascar，耗资1.32亿美元，北美票房0.81亿美元)三部动画片，却最终票房均不如预期，直接导致近期的大裁员、减少制作和公司重组等一系列影响。要知道2008年的《功夫熊猫》和2010年的《驯龙高手》北美票房都超过2.1亿美元，《史莱克》系列的第二部更是创下了北美票房4.3亿美元的佳绩。

　　先是多名动画师被裁员，没过几天市场部主席D aw n T au bin和首席运营长MarkZoradi双双离职，首席财务官路易斯·科尔曼(Lew isColem an)也宣布退休。接着又宣布将关闭旗下的太平洋影像公司(PD I)，最终裁员人数可达500人。

　　梦工厂动画执行长卡森伯格(JeffreyK atzenberg)公开表示，公司出现财政问题，将削减人力和每年的动画数量，从2016年开始，公司每年只做一部原创和一部续集，大幅度缩减开支。原本打算在2017年上映的《驯龙高手3》也将推迟到2018年，还有部分动画将外包给海外企业完成。

　　危机早就开始

　　2013年已经裁过一次，“我们把太多精力放在动画以外”

　　这绝对不是梦工厂的第一次裁员，但是规模最大的一次。2012年底上映的《守护者联盟》(R iseof theG uardians)因票房失利(耗资1.45亿美元，北美票房仅1.03亿美元)，也曾导致梦工厂在2013年初裁员300多人。之后的《急速蜗牛》(T urbo)同样票房不理想，又因《冥界管理局》(B.O .O 。)、《我和我的影子》(M eandM y Shadow )等多部动画不断延期，也导致多次小规模的裁员。因为一部电影一旦延迟，不少曾工作的人员暂时就不被需要。而这些裁员影响到众多部门，很多侥幸暂时没被裁掉的动画师，也可能再几个月后被通知离开，或至少做好心理准备。

　　值得注意的是，动画片质量下降的同时，梦工厂却在动画之外的其他领域显示花了很多心思，特别是将眼光投放到中国市场的开发上。而负责这次中国拓展业务的正是最近被迫退休的首席财务官路易斯·科尔曼。他曾在过去几年中亲自造访中国并出席多个中美合作论坛，展示了梦工厂未来在中国的野心，包括大手笔打造上海的东方梦工厂和建立大型城市综合娱乐旅游区“梦中心”(D reamC enter)。而这正是最近公司陷入危机后，卡森柏格口中所说的，“我们在过去一段时间把太多精力放在了动画以外的领域。”

　　动画师早有准备

　　根本原因是“故事不够好”，“底层动画师没资格影响上级决定”

　　自2013年的大裁员之后，梦工厂的很多动画师已看到了公司存在的问题，对裁员做好心理准备。而裁员的原因有两个：1、已发行的动画票房不佳；2、正在制作的动画出现问题。但其实这两个原因归根到底是一个问题导致：作品的故事不够好。

　　2013年那次裁员后，曾参与过《守护者联盟》的一位华人梦工厂动画师表示，他在制作期间，就早听说这部动画有问题，多次试映员工的反应都不太好，主要问题是角色不够可爱、不够吸引人。但作为底层的动画师没有资格影响到上级的决定，被签了约做这部片也只好硬着头皮做下去，最终票房失利后，大家都知道裁员是必然，当时为此片做灯光的部门几乎裁掉一半人。另一位动画师则庆幸自己没有被分配到《守护者联盟》这部片上，而是去做了《急速蜗牛》，但结果后者上映后依然票房不理想，公司再次裁员。

　　去年曾因梦工厂裁员而离开的一位具有15年动画业经验的资深华人动画师透露，他曾“躲过”两次梦工厂裁员，却还是最终在去年5月被迫离开效力了五年的公司，原因是他正在做的一部动画，也就是2015年将要上映的《家园》(H om e)因故事被多次修改，后期需要停滞，导致一部分动画师暂时成为“多余”。

　　他表示，梦工厂当时给他两个补助选择，一个就此不再与梦工厂合作，拿半年的工资走人；另外一种是给他8个月的工资“休假”，但在这8个月中不能去其他公司工作，如果在这期间梦工厂再次需要他会请他回来。他选择了后者，可惜8个月过去，还是没能等到老东家回头找他。他表示，因为动画片的制作周期是两到三年，中间会有多次试映，每次都会让员工们打分提意见，有时故事做得并不深得人心，就会被不断修改重来，像很多人们看到的最终成品，在最初时整个故事重心都是不同的。这种情况任何动画公司都会存在。有些片已做好了大部分，但因为故事不成功可能被重新推翻，这样就导致上映延期。而这时很多员工不可能等在那里白拿工资，就会被裁员，但当需要的时候还可能被召回。

　　求生有道

　　其他公司未必稳定

　　皮克斯裁掉5%的人，多家特效公司因亏损倒闭

　　皮克斯也同样存在这样的问题。去年因导演被临时换人，《好恐龙》(T heG oodD inosaur)因此被撤除2014年档期，导致整整一年，皮克斯没有作品推出。这也直接导致皮克斯裁掉了5%的员工。

　　这种情况在真人电影领域也一样存在。一些电影已经进入后期特效阶段，但因为导演想重拍部分情节，就会导致后期制作的延迟。这时有的特效公司选择继续白发工资，但这将直接导致最终公司亏损，也有的公司则会因此选择裁员。之前很多家特效公司倒闭就是这样原因导致。曾为李安《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效力的一位华人特效师表示，当初在《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特效期间，李安曾要求重拍部分情节，很多特效师因此就被“放假”，但公司R hythm & H ues(简称R & H )还是照旧发给他们工资，却直接导致了公司的亏损破产，于是才会有影片获奥斯卡特效奖而员工却被迫回家的“悲剧”，而她也是其中受牵累的一员。

　　不过她也表示，这并非只是一部电影导致，而是这种运营状态多年，很多片都有此问题。因为特效业竞争强烈，好不容易竞标得到的机会，特效公司不会因为“延期”就轻易放弃。而且只要出现延期，特效公司就得自己承担损失费用。好在她并未因裁员而遭到打击，反而使她后来被索尼图像工作室(SonyPictures Im agew orks)和迪士尼动画雇佣而转向了动画特效领域。她说“也许这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东家不打打西家？

　　被迫离开洛杉矶找工作，或改行做园林、设计T恤

　　一位梦工厂的灯光师表示，此前多次裁员尚未轮到他，这次他也还没收到任何裁员通知。他表示，公司目前已有不少项目是“外包”给其他公司在做，美国这边自然就不再需要那么多人。比如《马达加斯加的企鹅》就是大部分由印度动画公司Paprikaas studios和DK Ent完成，只有灯光、合成部分由位于洛杉矶的梦工厂动画完成。而《功夫熊猫3》则也是有三分之一会在中国完成。而外包项目有时会增加工作的难度。这位灯光师表示，以《马达加斯加的企鹅》为例，是他迄今最艰难的一次任务，因为前期制作是由外包公司做，印度使用的软体、制作的格式与美国梦工厂不同，有些需要重新转化，再加上本片原定2015年上映，之后又提前到2014年感恩节档期，时间变得紧迫。以前可以面对面解决的问题，这次则需透过视频和电话与外地动画师沟通，也为工作带来难度。

　　这位灯光师也表示：“担心丢工作也没用，就像数码取代胶片一样，这是产业发展的必然，但据我所知，有资历的动画师被裁员后在其他动画公司也能找到工作，只是对于新人来说会更艰难。”目前很多梦工厂员工之前也曾经历过被索尼图像工作室裁员，最终才有机会来到梦工厂。而未来，很多动画师认为，全职的动画业工作越来越难，“合约制”将是普遍的出路，也就是做一部之后如果该公司不再需要他，就只好再换东家。而有时两个项目之间会出现很长的空档期，就会导致他们没有保险和工资。好在大部分在美国的动画师都是工会成员，动画工会可提供他们基本的医疗保险并帮助他们找工作。同时，如果是被裁员，一般也会获得短期的遣散费，情况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比较困难的是，洛杉矶本地的工作难找，海外地区如加拿大、新加坡、英国、新西兰等地倒是有很多工作机会，因为这些地区提供优惠的税收政策，吸引好莱坞把项目包给他们做。可是很多人因有家室而不愿意离开洛杉矶，因此也可能选择离开动画业而投奔游戏、广告等领域，有的甚至彻底改行。另一位去年离开梦工厂的越南华裔动画师因为长年对园林设计有兴趣，后来自己成立公司，专门为别人设计和打造家中的庭院。还有来自中国的迪士尼动画师因不希望被迫离开洛杉矶而暂时放弃动画梦想，目前正在自创自己的设计品牌，制作T恤衫等产品。

　　动画如今哪家强？

　　唯一在不断招聘的是迪士尼，但会否被炒也看运气

　　迪士尼动画部(D isneyA nim ation)因《无敌破坏王》(W reckand Ralph)、《冰雪奇缘》(Frozen)的杰出表现，地位在美国动画产业中不断上升，也是目前唯一还会需要人才、不断在招聘的动画公司。不过这并不代表迪士尼的动画师们感到“安全”，在听说梦工厂的大裁员之后，他们也同样感到压力。

　　一位目前在迪士尼效力的来自中国的动画师表示，他认为“一家独大”并非好事，反而是很多公司良性竞争、各有千秋才是健康的市场环境。同时，很多优秀动画人才目前被梦工厂扫地出门，就会导致他们也来应征其他更有限的职位，让竞争更加激烈。他也表示，《超能陆战队》(Big H ero 6，北美票房2.17亿美元)的表现在外界看还算不错，但其实没能达到迪士尼的预期。而如果迪士尼未来的作品也不能满足观众的喜好，梦工厂现在的“噩梦”早晚也会轮到他们头上。

　　另一位目前在迪士尼效力的华人动画师曾经也在多年前因迪士尼一个项目的“取消”而失去工作，只好暂时转向游戏业，而在三年前又被迪士尼重新召回。他表示：“目前游戏业和广告业还是需要大量动画人才，做动画片的人失业后一般可以在这些领域找到待遇相等的职位，是否满足个人愿望就因人而异了。”他还表示，作为动画师负责哪部电影有时不是自己选择，是机缘巧合，如果碰到叫好又叫座的，比如《冰雪奇缘》就可能有机会在之后与迪士尼续约做更多作品。他鼓励动画师要掌握多门技能，就算负责的电影暂时被推迟，也可帮忙做其他部门的工作或研发新动画软件，这都是防止被裁员的好办法。

　　1、前梦工厂 华人动画师

　　遭遇：“躲过”两次梦工厂裁员，但去年仍被迫离职。因为2015年将上映的《家园》(H om e)被多次修改故事，后期动画师变得“多余”。

　　体会：“动画片制作期间会有多次试映，每次都让员工打分提意见，有时故事会被不断修改……延期时员工不可能白拿工资啊。”

　　2、前梦工厂 灯光师

　　遭遇：此前多次裁员尚未轮到他，这次也还没收到裁员通知。《马达加斯加的企鹅》是一次艰难的任务，因为前期外包给印度公司做，软件格式与美国梦工厂不同，需要重新转化，再加上提前上映，时间紧迫。

　　体会：“担心丢工作也没用，但有资历的动画师被裁员也能找到工作，但新人会更艰难。”

　　3、越南华裔 动画师

　　遭遇：去年离开梦工厂，自己成立公司，专门设计和打造家中庭院。

　　体会：洛杉矶本地工作难找，很多人不愿意离开已经落在洛杉矶的家，只能转行。

　　4、迪士尼 动画师

　　遭遇：曾因迪士尼一个项目的“取消”而失去工作，暂时转向游戏业，后来又被迪士尼重新召回。

　　体会：“目前游戏业和广告业还是需要大量动画人才，做动画的人失业后一般可以在这些领域找到待遇相等的职位。动画师要掌握多门技能，就算负责的电影暂时被推迟，也可帮忙做其他部门的工作或研发新动画软件。”

　　(本文中受访的均为在洛杉矶工作的华人动画业者，为保护他们的隐私及未来的饭碗，本文隐去他们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