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头两次我参加柏林电影节(90、93年)已经有很长的时间了。那时候，柏林墙正在“倒塌”，跑到仍分割着东西城市的水泥墙边，同站岗的士兵合个影，买一块墙上凿下来的画得红红绿绿的墙块正是时髦。而现在的柏林早已成为统一后德国的首都，过去的分隔处博兰登堡门和国会大厦地区，正在成为新的政治文化中心；到处大兴土木，分隔墙已全无踪影，原来的地方上建了起无数的现代派的摩天玻璃大厦。柏林电影节的新址就设在这里的波斯坦广场。

　　听说电影节是去年才正式搬到这座崭新的现代城来的，真是“鸟枪换炮”，硬件越来越好了。波茨坦广场是由德国奔驰汽车公司投资兴建的类似咱们北京王府井东方广场那样规模的综合商业大建筑体。其中一个有二千个观众座位的豪华大剧场的名字就叫做“柏林电影节宫”(BERLINALEPALACE)。其实它平时主要是百老汇式的音乐剧演出场所，只是在电影节期间才作为开幕、闭幕式和比赛片的映出场地。在它的左邻右舍，建有三维全景电影院和一个有20个厅的“电影院二十”(CINEMAXX)，大大小小的放映厅布满三层楼房，总共的座位也在2000以上。紧挨着波茨坦广场的由日本索尼公司投资的规模技术与其决不逊色的“索尼中心”里，也建有一个全景电影院和一个有8个厅的影院，名叫“明星影院”(CINEMASTAR)；一个设备非常现代化的“电影博物馆”(FILMHOUSE)，规模不大，但设备全新的电影学校。这么集中的范围内，簇拥了如此多样的电影放映活动设施，再加上其他配套的商场、饭店、游乐场、柏林爱乐音乐厅、博物馆等，使其成为了一个极好的、吸引观众的电影盛会场所。难怪去年一搬过来，十二天的电影节里，观众数量就大增至四十万人次，创了电影节五十年历史的记录(要知道，柏林人口只有380万)。

　　近十年来，以好莱坞电影为代表的美国通俗文化大举侵略世界市场，各国的电影业和许多国际电影节都处于危机和萎缩状态；而美国自己国家的电影奖奥斯卡却成为了全世界最大的表演秀(SHOW)。在这种事态中，柏林节怎么能保持住自己的地位，越办越大的呢？

　　崭新的“硬件”让人感叹、羡慕，可它成功的秘诀还是在于“软件”的过硬。多少年来，电影节坚持的特色鲜明的、持之以恒的文化艺术宗旨，是“给柏林的公众，不仅仅是电影专业人士提供看到优秀电影的机会。”“发现新的天才、新的电影制作的潮流及独特的主题内容。”为此，它设置了“国际比赛”、“电影全景”、“青年论坛”、“大师回顾”、“儿童电影”、“德国新电影”等多项专题。今年总共放映342部长短作品。如本届电影节的“全景”项目，从全世界提交的1600部影片中精选出来了来自32个国家的76部作品(包括我的新片“益西卓玛”，以及香港、泰国、日本、韩国等亚洲电影)，以求全面反映当今世界电影的面貌。“青年论坛”每年都在发掘着新电影新人才，以前我国宁瀛导演的“找乐”、贾章柯的“小武”就是在这里被发现，享誉世界影坛的。今年的亚洲的电影在“论坛”中又占了三分之一的份量，其中包括上面提到的我国导演宁瀛与贾章柯的新片“夏日暖洋洋”和“站台”，不过焦点却放在越南电影上，首次向西方观众介绍8部97年以来的越南新电影。今年“回顾”的大师是德国默片时代的导演佛里茨郎格和去世不久的著名导演库伯里克，后者69年拍摄的科幻片里程碑式的影片“2001遨游世界”，将以70毫米的新拷贝，在2001年的电影节闭幕式上放映。

　　如此丰富的节目，大多数是在常规电影市场上看不到的东西，怎么能不吸引来众多的观众呢？这里还没有讲到电影节开设的“欧洲电影市场”，无数的电影发行公司在那里开设了展台，近十个小放映厅从早到晚地在放着各国的影片。捕捉商业机会，这可能是吸引专业电影人员的更最重要因素。今年到电影节来的专业人员已从80年的4000人次，增加到来自150个国家的14，000人次。

　　今年是任职二十二年的电影节主席莫里茨的最后一届电影节。“青年论坛”的乌里奇格列高尔主席也将退休，他领导了这个项目长达三十年。我以为专业组织者的连贯与稳定，可能也是柏林电影节持续发展的另一个原因。一个称为“莫里茨的喜爱”(MORITZ’SFAVOURITES)的专题放映，展出了二十二部他最喜爱的获奖影片，其中有中国的“红高粱”与“喜宴”。一本题为“结束”的书，记载了他二十年来的风雨辉煌。无论是开幕式，还是新闻见面会上，电影人和观众们用各种方式表达着对这些将一生心血献给电影节事业的人士的感激之情。了解了这些在获奖、发奖的耀眼的光环背后的事实，我似乎才对有半个多世纪历史的电影节事业有了些真正的认识。 (谢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