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e龙网站的题目:比比崔健和朴树,也比比生于60年代与生于70年代两代人的不同。拿崔健与朴树作为60和70年代的代表,不是很恰当。他们都处在两个年代的起点上,更接近于他的前一代而不是后一代。从气质上看,崔健身上的某些东西更接近于50年代出生的一代,朴树则接近于60年代。
当然,他们身上也有一些东西,可分别对生于60年代和生于70年代作出印证。就拿能体现共性的情况看吧———崔健《无能的力量》和朴树《我去2000年》,都使用了最时尚的音乐语言———崔健拥抱了电子舞曲,而朴树拥抱了英伦新音乐,也可以从象征意义上说,这是对“新时代”的拥抱。但崔健的拥抱是一只手的,是有保留的;朴树的拥抱却是全情全义:他曾对我说,他觉得与张亚东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是在创造。
我没有觉得那是在创造,恰恰相反,我觉得那更多的是一种创造的幻觉,创造中处处暗藏时尚的陷阱,因为我是60年代人,所以我有足够的警觉。但是70年代人不会有这种警觉,他们是“新生活”的彻底的拥护者,即使如朴树这般的新人类的逆子,也会毫无防备地被时尚击中,被DepecheMode、Radiohead所俘虏。60年代人也可能会被击中,但不会被俘虏,不会一心一意。你看崔健是怎么做的:那么时尚的音乐类型,但你感觉到时尚了吗?你能把它当作新生活的舞曲欣赏吗?可能有一点点,但依然有一种很硬的东西,一种不容易被时代融化的东西梗在里面,我们可以把它叫做“崔健情结”,在任一种形式中,它不一定是成功的,但永远顽固地存在,是一种崔健味、土性味、中国味,是“这一个人”的根性,反正它不会随随便便地变形和消失。
就是在这里,崔健与朴树暴露出了最根本的相同和不同。他们都是理想主义者,虽然理想主义已不是70年代人的主题词,但朴树是。崔健的理想主义永远有历史和现实的背景,朴树的理想主义已经抽离了背景,变成更普遍更纯粹的个人式忧伤。曾经,崔健是红色时代的“遗民”;现在,崔健是现实中国不能忘情的情种,扯不断,理还乱,拔不出,离不开,历史和现实、社会与个人总在他身上交汇、纠缠、缠绕;而朴树的歌是没有历史的,理想和现实的矛盾仅仅是青年和成年、抽象的个人与众人之间的矛盾,历史甚至社会的根系都没有太深地刺入他的内心,成为其人性纠葛的一部分。
因此无论是音乐结构还是思想结构,崔健都显示出一种多维性,崔健的世界有多种维度,过去、现在、未来,个人、社会、国家,比较复杂,比较立体,比较难于解说,时间和环境根茎丛生。朴树则更像一种单晶体,只有现在,现在不是一条线,而是一种点状的现在,时间的作用力消失了,仅仅只是这一刻的矛盾集聚。如果朴树再次出现,很可能会是一个全部置换了面目的朴树。当然,朴树也矛盾,但他的矛盾是一种缺乏历史背景的矛盾,是一种基于年龄基于生命本真冲动的无理由的冲撞对立。如果说崔健展示的还是一种历史命运,朴树展示的则是个人命运,是成长和生存过程中更纯化的自我关注、自我怜悯、自我迷恋和自我消耗。同是作为族群中的优秀者,这两种不同的命运决定了,崔健音乐的技术难度更大,音乐成就(或可能的成就)更高;而朴树音乐的生成速度更快,音乐更纯净、更直接,但其未来也更危险,他很可能会被冲走,一不小心就可能被卷进时代(潮流同化)和世界(西方同化)的洪流中,泯然如新人类的众人。(南方周末 李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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