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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剧场前厅，大幅黑底白字的演员介绍从楼上直垂到地，舞台上，十来把黑色圈椅方向各异地纵向排列成两排，左后方还有一把歪斜的灰色木椅，幽幽的蓝光打在这些椅子上，从外面进来的闷热马上变成了一种冷冷的感觉。灯黑下来，随着一道白色的光线自左向右缓缓地划过，一干大多身着玄色服装的男女从后壁高处悬挂着的同样泛着蓝光的大“M”标识下面向前台慢慢压了过来。这是国家话剧院建院后首部原创大作的开场，氛围极端诡异玄妙。
这部由著名先锋导演孟京辉首次亲自集编导于一身的话剧《关于爱情归宿的最新观念》，带着一个长长的有点拗口却不失哲学色彩的名字，与他以往的犀利尖刻地对社会无情的批判和讽刺不同，这部戏更多的是经历了一种无语的沉默，思绪的躁动，想象的不安和枯竭的桎梏，以至孟京辉打趣地说，这个戏看上去会很“晕”，也可能会很“沉闷”。
自前年年底的《臭虫》之后，孟京辉的目光已经不局限在舞台，他在寻找更多的可能性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历时一年，孟京辉扎在京郊的一家养鸡场拍摄了他的电影处女作《像鸡毛一样飞》。在这部电影里面所描述的是一个写不出来诗的诗人的境遇，一个时刻想当空姐的色盲女服务员，一个发生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有头没尾的爱情故事，预计今年九月可以和国内观众见面。某种意义上讲，《关于爱情归宿的最新观念》是独立于电影的一个延伸，或者说是一个补充。孟京辉说拍完电影之后，拔了电话关了手机，在家里过着无丝竹之乱无车马之喧的偷闲时光，但也许是拍摄电影之后总有很多新的想法按捺不住地跳出来，四月一日愚人节那天，他开始了他莫名其妙的剧本创作。他先列出自己感兴趣的几个问题，什么“谁在设计我们的生活”啦，什么“怪胎婴儿，问题少年，愤怒青年，叛逆老头”啦，什么“爱情如此昂贵，活着就要小心”啦，架构了一个大纲之后又开始往里面添台词，两个月改了两稿，这时候到预定演出的时间只有四十天了。
剧情并不复杂，也并不玄妙。企鹅姑娘救了一个准备自杀的男人并爱上了他，可男人遭遇着种种的骗局，于是不得不开始设计一种新生活，从爱他的企鹅姑娘身旁失踪了，却不料这导致了另一个男人无法正常自己的生活，于是这另一个男人开始像企鹅姑娘寻找爱一样寻找自己的身份，这是一个关于爱情、关于寻找、关于绝望的故事。这是一个人和另一个人再和另一个人的故事，写对生活的设计与被设计，写一个朦胧的城市中人生百态，写美好理想的扭曲与抗争，写饥饿以及饥饿之后的绝望，那仿佛是一种西餐厅里鱼对嘴的渴求。就像剧中大片的光很猛地打在两侧的镜壁上，被反复地折射着，又被黑色和白色的水流冲击着，力量最终变成了无奈，呲呲啦啦的电流声，嗡嗡呜呜的翅膀声，嘭嘭通通的心跳声，高楼和广告呼啸着从面前滚滚而过，无聊的人们在都市里兜来逛去，挥舞的塑料袋中空空如也。爱情没有了归宿，也许永远只是梅特林克青鸟一样的童话，也许就像牛奶一样从早上到晚上一分钟一秒钟慢慢地变质，或者戏剧本身也是如此。
在最初的剧本创作中，孟京辉大量使用了诗一般的语言，“日子从我头上划过，悲惨的和温和的，食物穿过我的身体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青春穿过我的身体没有留下任何信息，厌倦就象饥饿一样，诱导人放纵，诱导人放弃本性，放弃就象流水一样，也许是欲望吧，再来一次你敢吗？”诗对于孟京辉是非常重要的，他说感受世界的方式人们各不相同，有的人从现实角度，有的人从经济角度，有的人从政治概念的角度，而孟京辉是“根据诗来判断问题的”。然而，在他的戏里，想在业余足球队当个专业守门员都做不到的残疾青年是个写不出来诗的诗人，在马桶厂当电工的“发明家”对《外国文学》上发表的诗了如指掌，公共汽车的售票员背下了“丈夫”所有的诗并打算给他出一本散文诗选，还有喜欢谈论文学的业余体操队员，每个人都期待着诗一样的生活，但最终成了一种“湿乎乎”的生活。是的，这个戏的调子整体是“潮湿”的，这种潮湿不是企鹅姑娘唱歌时背景上雨滴涟漪那种具有美感的潮湿，而是粘糊糊潮嗒嗒欲甩不能的那种感觉，就像北京今夏的天气。
看过这部戏之后，有人坐在空空如也的剧场里一言不发，有人拿起西红柿狠狠地扔向“孟氏戏剧”的旗帜，有人心灵苦如胆汁，有人爱情新鲜如蜜。但不管怎么说，孟京辉在他的“实验戏剧”路线上又大胆地迈出了新的一步。撰文/老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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