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考大学,我非常书生气地觉得自己的文学功底已经很深厚了,没有中文系的人可以教我,所以根本没有考虑读中文。现在回想起来,颇觉得可笑,不过那种少年情怀也非常可爱。
偶得闲暇,我到川大听了一堂中文系老师教的课,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师是位中年人,很有点书卷气,正摇头晃脑地讲韩愈的一篇名著,我满以为可以学到一些东西。他老人家照本宣科地说了好久,讲课内容就是把那篇文章翻译成白化文,整整一堂课,眼睛没有片刻离开教案,偶尔引经据典,却是令人捧腹。
他说“有个人”曾经写过一首诗:“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有个人?这个人不就是屈原吗?这可是屈子的最著名的诗句啊,老屈在他口里成了“有个人”,看来真的是“有个人死了,他还活着,有个人活着,他已经死了”。屈原流传千古的大名,在他口里化名为“有个人”,真是比当年跳江还冤。
接着讲韩愈的生平,“他从小父母双亡,是被大哥抚养大的。”老师很沉着地说,“哦,不,他是被二哥抚养大的。”他继续沉着地说:“嗯,他是被三哥抚养大的。”老师还是很沉着,其良好的心理素质足可以去参加奥运会比赛,保证发挥出水平,不受东道主观众的影响。倒是课堂里终于发出了哧哧的笑声。学生们三五成群地坐着,有的互相说笑着,有的埋头写着作业,他们来听这种课,无非是想凑几个学分罢了。无心插柳的学生们,终于被无心插柳的老师把注意力吸引过去了。韩愈也在几秒钟的时间里,被寄养了三个家庭,小时候过得实在是凄凉啊,难怪能写出那么动人的文章,“寒门出高士”嘛。
老师似乎觉得课堂效果还是不那么好,决定加大力度,把学生们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讲到孟郊最著名的诗篇,他以大无畏的气概随口背出了“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下终于令满堂哗然,“这不是白居易的诗吗?”学生们都在交头接耳,老师依然面不改色,嘴里讲的是韩夫子,他的定力也达到了夫子的境界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我终于忍受不了,拿出手机打起了游戏,心里盼望快点下课,结果又发生了一件让我目瞪口呆的事情,这次的主角是学生。只见一名男生背着书包,大摇大摆地在老师满口胡言乱语声中走出了教室门。老师在讲台上天马行空,学生在教室里信马由缰,双方都把对方当成透明人,真是天下一绝,其乐也融融啊,很有点像当年孔子“春风沂水”上课般自由自在了。
下课后,我没有找到丝毫校园的感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到了校门口,又看到大门保安正不知何事对着别人破口大骂,骂完了似乎还不解气,追将出去,宜将胜勇追穷寇,高校圣殿的斯文就在他们的叫骂声中被撕成了碎片。
这一堂课的经历让我心下惶惶,有老师信口雌黄于内,有保安狼奔豕突于外,这就是我的母校?
唉,我的大学,我的母校,我的川大啊!(许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