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心的人会发现——当然也就是说我了——陈慧琳的电影《冷静与热情之间》在日文海报上并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冷静与情热之间》。这“情热”两字落到了香港人手里,被毫不犹豫地改成了“热情”。也对,“热情”比“情热”更响亮,更顺口,更合习惯,更合对仗,更通俗。
但是浅薄。
“热情”与“情热”不是一回事,就像“色情”与“情色”不是一回事。“热情”容易让人联想起那种对待同志春天般的温暖,但“情热”却更加暖昧,带着股郁闷的质地,带着股一发不可收拾的燃烧起来的可能性,给人无穷遐想。
很奇怪“情热”让我最先联想到的居然不是法国电影,不是岩井俊二的《情书》,而是许冠杰的情歌。许的情歌哀而不伤,怨而不怒,从词曲到演唱均朴实自然,充满含而不露的内在激情,达到了“最高的技巧是无技巧”的境界。
许冠杰有一把绝好的歌喉,够舒展,能够唱出情到深处的那种“平淡”,像《双星情歌》、《印象》,娓娓道来那种,很放松,内敛,克制,甚至冷静,但是你能够感到那种灼热的向往——“谁令我当晚举止失常/难自禁望君你能见谅/但觉万分紧张/皆因跟你遇上/谁令我突然充满幻想”(《印象》,曲:许冠杰 词:许冠杰/黎彼得)。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月明星稀,许冠杰给我的感动无出其右,“killing me softly with his song.”
当然这也跟许冠杰本人的性格、经历、修养有关。歌喉好的人有的是,但不是个个能打动人。前几天在电视上看到杨澜采访谷建芬,谷建芬回忆说毛阿敏的声音条件很好,“通”,高低音之间特别顺滑,但是当初唱《绿叶对根的情谊》的时候,由于年纪小,各方面都一帆风顺,(当时刚出道,还没有后来的事),就是找不到感觉。谷建芬拼命启发她,让她想象一些不开心的事,“但那分明不是真的啊”,毛阿敏笑弯了腰。若干年后,谷建芬又在录音室看到正在录《烛光里的妈妈》的毛阿敏,说毛阿敏“唱着唱着忽然找不到人了”,原来是蹲在地上哭,唱不下去了,谷建芬说,这样就能唱好了。唱情歌,没有真情实感怎么行。
前几天采访任贤齐,小齐以一副诚恳的语气说:“我又没有谈过什么恋爱,那怎么唱情歌?我会观察,把听来的经验想象出来。唱歌除了表现技巧之外,更重要的是勾起人家的共鸣,共鸣只能靠你自己的真情实感。”这种“听来的”怎么算是真情实感?怪不得任贤齐情歌唱不出境界,整天“心太软”。唱情歌,没有内在的“情热”,光靠着股傻乎乎的“热情”,怎么行。
也可能是因为我们这种人,自己的“热情”没有了,再“伤心”也过不了“太平洋”了,才只配呆在一边玩味所谓的“情热”吧。(窦婉茹 原载《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