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不让步》：二分之一的成就

　　电影有另外一个译名《北方风云》，因为本片的中心事件发生在上个世纪80年代末美国的北方采矿州明尼苏达。说实话，我非常不喜欢这个名字，因为至少从电影的前半部分来看，本片绝对和“风云”两字没有任何关联。那个女人压抑着的对生活的卑微希望，比起被虐待事件的进展和解决似乎来得更为清楚和重要。女导演尼奇·卡罗依靠有节制的镜头在深入人物的内心，如同她两年前在《鲸骑士》里面做的一样，直到影片匆促的社会意义掩盖了人性最根本的光辉。

　　乔瑟·艾墨斯自小在明尼苏达北部长大，因为高中时候怀孕生下孩子，她一直不被父亲原谅，认为给整个家庭蒙羞。而成年后的生活只有越加艰难，乔瑟虽然为丈夫生下了女儿，却屡次被他殴打。在又一次的家庭暴力后逃到父母家的乔瑟，决心重新找到一份收入比较高的工作来养活儿女。明州北部的煤矿工作虽然不轻松，却有比较高的工资。当乔瑟满心希望能够开始新的生活的时候，却发现煤矿的所有女工每天都必须忍受

　　其实明尼苏达在美国被习惯性的称为中西部的一个州，只是明州北部半年以上被积雪覆盖的土地，充满了北方气候给人们带来的寒冷和无助感。片中的女主人公从一开始就开车带着一双儿女穿越无尽头的雪地，看到路过的卡车上死去的鹿，只有让生活的无助感更加强烈。电影的前一个小时，镜头对准了女主人公的生活，用法庭上的答话来串起大段的回忆。表面上是在陈述事件的前因后果，我却认为导演更多关心的是那个满面尘灰的女人在艰难的生活中内心的坚定。而这恰恰是影片最打动人的部分，让我们由衷感动并且流泪的，不是法庭上正义如愿以偿的伸张，是目睹女主人公在日复日年复年的卑微生命中，仍然不放弃做一个人、一个母亲的责任；是在某处感受到的，对比他人的蔑视和冷眼，她的勇气和对人性庄严的坚持。让我们无法自拔的，无非是体会到银幕上这个女人真实的内心，她无法隐忍的痛苦，她对爱的渴望，她坚持的人生信条，她不过企盼着的人生微细的快乐。在前一个小时内，导演一直平静的用镜头来让我们看到这个女人的一切：她是不幸福的，她是孤独的，但这一切都不足以让她放弃。甚至她的偏执、自尊、对伤口粗暴的掩饰，都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力量，一点都不美丽，却足够真实。

　　然而不幸的是，在电影前半部分被感受到的全部力量，从影片停止了回忆，进入正常时序的叙述之后，渐渐的被弱化了。影片的叙事目标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原本是乔瑟通过与公司对簿公堂来再次证明她坚定的生存努力，骤然间变成了女性权利争取的一座历史性的丰碑，一声响亮的号角。我理解乔瑟个人的生活状态和社会意义不可割裂的联系，当镜头不止一次落在煤矿其余女工身上的时候，这种意味只有更加明显。然而通过一个个体生命的努力和艰辛来展现根本的社会意义明明可以成功，导演却偏偏要用廉价的煽情段落来浓烈的渲染其主题。《鲸骑士》里面自始至终静谧的激情何在？难道必须要屈从好莱坞潜在的影片模式吗？这样的结尾，不仅对不起观众，也对不起影片中坚强的女性们。

　　影片前半段虽然生活充满了痛苦，乔瑟的情绪却一直被压抑着，除了在儿子棒球赛后的爆发，她几乎没有哭泣过，因为生活每每的不如意已经消磨了痛苦的尖锐程度。所以后半段人物们情绪的高昂让人极难适应，前抑后扬的情绪安排，意外的并没有让电影到达想象中水到渠成的高潮段落，反而让人有一种被动的感动，仿佛掉进了导演预设的陷阱而丝毫不觉的愉悦，况且这陷阱不可避免的呈现出匆忙设置的样子来。前面不原谅乔瑟的父亲和以乔瑟为耻的儿子，都在后半段或者发表“演说”，或者突然理解了母亲。这两者的转变都有简单化的嫌疑，说难听点，就是导演在偷懒。廉价的电视剧煽情伎俩让人觉得如此的不舒服，法庭上雷同其他相似题材的技术细节，让影片前半部分的隐忍不发变成了毫无意义。

　　以社会问题为主题的电影向来能给演员带来的奥斯卡好运：似乎曾经注定与奥斯卡无缘的大明星茱丽亚·罗伯茨，就凭借为民请命的单身妈妈形象成功封后。在前年充满争议的《女魔头》中出演连环杀手而问鼎奥斯卡之后，查理兹·塞隆又迎来了再一次的机会。本片虽然没有想象中优秀，却仍然聚集了两位奥斯卡影后(弗朗西丝·麦可道曼和茜茜·斯派西克)和一位性格演员(伍迪·哈里逊)，塞隆本人的表现也可圈可点。还记得早期看塞隆的电影，那时候的她尚没有奥斯卡赏识，但是演那个绝症女孩的戏，丝丝绝望却有寸寸温暖，就觉得比同一题材的《新不了情》中的袁咏仪好。塞隆擅长内心戏，此次虽然不用扮丑，仍然能够体会到角色的艰难然而坚定。公平的说，表演是不差的，至少在今年这个时候，其余竞争者都还没有出现，电影中女主人公有大段的内心刻画，和父亲、儿子、朋友、同事都有不少精彩的对手戏。塞隆理解了这个女性坚韧的内心和承受的生活的压力，但由于剧本的缺憾，始终让人觉得她对于这个有着悲剧性命运的人物的刻画不够深入，所以获得提名没有问题，要象希拉里·斯万克那样两次折桂，却不容易。我们究竟为什么被电影当中同一个脸孔的不同人生所打动？明明知道这个演员卸妆后很可能拥有人物性格的对立面，依然能够为他们某一刻的笑容眼泪甚至一次沉默而动心，都是因为那一刻他们到达了我们的内心深处。《女魔头》所以杰出，是因为塞隆深深体会到了角色情感的无奈和悲哀，不仅仅由于化妆和服装的效果。而这一点在本片中却来得不那么强烈，多半由于情绪的变化割断了表演的缘故。

　　在暑假渐渐远去，圣诞档期即将来临的时候，奥斯卡猜想也开始弥漫在北美各大影评的专栏文字里面。《决不让步》在预告片推出的时候看来极其符合奥斯卡的胃口，却由于在后半部分的妥协终于让电影只成就了二分之一，不能不说是遗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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