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K.14《白皮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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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吴宇清
很多时候，我都同意这么说：人是因为善于自我欺骗而过得心满意足。在我拿音乐当鸦片的那些日子里，我也学会了这套。我觉得这张唱片很好，不容错过，那张也很好。问题是，其实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好呢？只不过我们自己需要这样去安置心态。我听音乐的心态近年随着更年期的晃动，变得麻木迟钝，像一个纵欲过度而对平淡的生活失去了兴趣的酒
鬼，轻易不能被刺激起浑浊的双眼。
2005年和去年一样，听得最多的唱片依然是R.E.M的《MONSTER》，我逢人便推荐这张十年前的唱片，不断解释它的新鲜魅力，用尽溢美之词：激烈、奔放、内敛、、忧伤、绝望、简洁、明亮、坦率、独特、灰暗--------几乎忘了这些词和词之间的意思有些正好相反。我对杨海松说，PK14应该有野心做出一张这样的，拿在手里沉甸甸，还没送进唱机，便按捺不住心跳。杨海菘将PK14的新唱片《白皮书》递给我时，是他刚从欧洲巡演回来，疲惫但掩饰不住打完胜仗后的兴奋。一张在路上录制完成的唱片，也许和喧闹更接近吧。白皮书，一个多像心目中的天才SONIC YOUTH、GASTR DEL SOL喜欢使用的名字，直率自信又大气。
我花了整整一个下午和它待在一起，想弄清楚为什么我再也不能说PK14的音乐像谁？为什么这些激烈的乐声能唤起我久违的热切？我试图寻找作为乐迷，和这张唱片亲密接触的理由。
尼采说过，艺术就是天才制定规则、庸才跟着走。当我越来越多地抛弃那些模仿、复制的二、三流之作时，我意识到，拥有独一无二的语言来表达独特感受的个性艺术家，将少之又少。在这里要祝贺PK14做出了一张道地的“PK14”的唱片，而非扯一些大旗来做虎皮。专集共收录了11首歌，与突破性的乐队前张专集《谁谁谁和谁谁谁》相比，更愤怒、暴躁，更猛烈、厚重、结实，节奏更快速。约一半的歌中充溢着点燃了的吉它嚣叫。在《伊甸园》中甚至是毁灭性的、令人崩溃的吉它噪音军团，如歌词所述：“如果黑色的大雨落下你也不要感到惊讶”。在《青年人、神秘事物和打开的眼睛》中我仿佛看见了表现主义画家蒙克的那幅名作《青春期》，颜色热烈激昂，蕴蓄着压抑的情感。从情绪上说，我只在THE CURE的《春宫图》、约翰斯潘瑟&布鲁斯爆炸乐队的《橙》中感受过类似的焦灼。
吉它效果在这张唱片中的份量达到空前的程度，它铿锵得像一伙四处奔跑的野牛，粗野地践踏着不毛之地。而且多是色块涂抹，尽力投射出音乐中无可名状的痛苦、惊惧和呐喊。唱片中最能体现乐队独一无二创造力的作品当属《暴风的中心》，杨海松仿佛是站在绝望的地平线边缘，看着太阳一点点沉没。当他唱到“可是你看太阳也在渐渐地熄灭”时，吉它领奏出奇异的舞蹈般旋律，散发橙黄色宁静而迷乱的光彩；《告诉孩子们》体现了乐队作品一贯的特质：带有分裂意味的幻想。小号般的吉它旋律如清晨神秘的呼唤，启示你身边的树木正在虚无中行走，城市啊，正在默默地死去。
相比较那些寻求内心安宁的乐迷，这张唱片恰好满足我个人的癖好，它紧张、敏感、混合矛盾，不乏颓废，更适合领悟到这个世界的动荡与混乱四起的失眠者来倾听。或许可以这么说，它正是精神与现实尖锐冲突的结果。即使在《什么样的风在吹》这样抒缓、忧伤、唯美的低调作品中，那种凝结的抑郁不安依然被清晰吐露。很喜欢这首歌超现实色彩的歌词,好象看见了一个呢喃着的小孩子站在荒郊野地里：
风是什么颜色你说，风是什么颜色你说，
如果她吹过来会不会，带走我们的颜色。
光荣是什么颜色你说，死亡是什么颜色你说，
如果风吹过来会不会，带走所有的颜色。
唉，带走你我的颜色。
风在说什么你说，风在说什么你说，
如果她吹过来会不会，带走我们的沉默。
城市在说什么你说，城市在说什么你说，
如果灯光熄灭会不会，掩盖我们的失落。
唉，掩盖所有的失落。
告诉我，风的语言是什么？
风的语言是什么？
风的语言是什么？
告诉我，风的语言是什么？
风是什么颜色你说，风是什么颜色你说，
如果她吹过来会不会，带走我们的颜色
和这首歌一样，同样反映了PK14迷幻情结的《你知道》，是从像某个狂徒诡异的眼中窥见的景色：他行走于空旷街道中，理想、疲倦、回忆逼迫他前行，冬天在身旁与寒冷一起倒去，如狂风中衰败的落叶。他是在自己的臆想中行走。这歌瞬间就打动了我，如同身临其境地感受那个幻灭时刻：
你知道有些生命匆匆就过去
你知道有些街道永远无法向前伸展
你已经知道无数的人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你还知道有些革命永远无法到来
你知道有一千个理由构成了生活的结局
你也知道在疲倦的广场上找不到一点安慰
你知道孩子的哭泣正在和女人的尖叫混合
你还知道有些夜晚过去了就不会回来
因为这是另一个冬天
什么也看不见
因为这是另一个冬天
什么也看不见
你已经知道有些理想总是会破灭
你知道人们曾经被某种力量撕碎
你知道有些生活永远不值得去过
你也清楚的记得那些空虚和甜蜜的回忆
可是这是另一个冬天
什么也没改变
可是这是另一个冬天
什么也没改变什么也不会改变
什么也不会改变
在几乎所有作品中，PK14都营造出十分现代感的乐境：高大的铅灰色楼群、冷漠孤僻的影子、蓝色的烟雾、暗红色房间、静态的电火花。由于制作精良、控制得当，音乐的核心力量愈显顽强有力，层次丰厚变幻。《征兆》中出色的编排与收敛克制的病态演唱，让我似乎重见法国导演卡拉克斯充满隐喻色调的电影《波拉X》中的场景：我们总被自以为是的幻觉牵引，像集体梦游，拉不住彼此的手。这张白皮书，完全可以当个完整的故事来读。如果你像我一样曾经在摇滚乐中经验过太多的感受，那么它在播放过程中展现的，绝对就是你自己的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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