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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那出《小商河》，或许至今看武戏我仍能在震天的锣鼓声中酣然做梦；戏讲的什么早已经忘记，只是脑海中时常浮现利落翻飞的红靠和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当那杨再兴一亮相，我便记住了这个英气逼人的大武生――奚中路。
老艺人说得好，色艺双绝方能红；朋友们常常感慨奚师生错了时代，若是在那个京剧的鼎盛期，他能成为一代名伶也未必――如今也算是名伶，然而在这个传统艺术的边缘化
时代，即使是“当今第一武生”的头衔也不过是没落贵族的最后一抹傲气，怎能与无人不晓皮黄的年代相比呢？每次看到他炯炯而慈祥的眼神和满面春风的脸，我便会想，当他把关羽败走麦城的无限悲凉表现得淋漓尽致时，他是否也想到了自己的无力回天？
尽管聊天时感慨着光景的不济和艺术的凋零，一上舞台他便成了戏中“那一个”。惊讶那《八大锤》里金冠雉尾的陆文龙，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如何能把十六岁的少年演得如此率性天真，那不识愁滋味的盛气从笑容中从双枪中从干净漂亮的身手中喷薄出来，感染着台上台下所有人。当年国剧宗师杨小楼也是以一出《八大锤》首次亮相上海滩，一时轰动沪上。奚师或许不能和杨宗师相比，但当今舞台上还有谁能有这样的身手呢？闲聊的时候他告诉我，近日要给杨宗师和梅兰芳大师的《霸王别姬》配像，重听录音又有所感；有人曾问杨小楼唱戏的感受，杨的回答是“害怕”；杨小楼实在是伟大。我不由想起四面楚歌时霸王那一句“这便怎么处”，杨小楼此句出口，英雄末路的苍凉悲壮和对虞姬的不舍直指人心。杨宗师是有一条好嗓子的，不幸奚师没有；有人说或许嗓子好了便成就不了这样好的一个大武生，可是我宁愿相信他是为武生所生。他的祖父奚啸伯先生在给友人的信中说诸孙唯有中路是可造之材；我想即便从武弃文奚先生地下有知也会欣慰。然而奚师的悲哀和无奈我们是得见的，闲来无事他仍不时录上一段自唱的余派唱段，邀我们共赏；浅吟低唱中神韵颇具。
今日翻出奚师《挑滑车》的录像重温，自然是再次为他漂亮的功夫所折服。高宠一出场亮相，英勇气势充溢舞台，而后的一段工架步法和眼神配合精彩到位，天下无敌的勇将就应该是这样。这出戏最精彩的段落自是挑滑车的段落，高宠恃骄追敌，单枪匹马连挑十几辆铁滑车，可是最终为马累车碾身亡。这里表现人疲马惊连续用了三个摔叉的高难度动作，奚师三个摔叉高起轻落，毫无拖泥带水，令人佩服，接下来的捋马鬃、趋步、勒马动作紧张刺激，细致地把高宠的艰难境地表现得活灵活现。而最后干脆利落的向后一倒，年轻勇将之死壮然再现，令人扼腕。这录像是七八年前的演出了，倘若今日再演，一定会有将知天命年纪下的别样精彩。
奚师在签名时喜欢把“路”字的最后一笔画得长长的，他告诉我们这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对于这个痴迷于戏的大武生，除了敬佩剩下的只有祝愿；今年八月他将赴台湾演出《长坂坡》，唯愿演出成功，唯愿艺术常青。冯俊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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