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走过青春的日子

　　这几天把《与青春有关的日子》看完了，52集，至少称得上是半部好剧，前25集左右能给人很大的欣赏愉悦。那帮部队大院出来的孩子无可依附的青春给了我足够的空间去用猎奇的目光兴奋地窥探一遍，尽管那个时代的回音如今已经难觅踪迹，但那独属于青春年少的懵懂与冲动却是任何一个时代的孩子都能体味并与之产生共鸣的，“从小一块偷幼儿园的向日葵，从楼上往过路的身上吐痰玩，美好的童年”，这句话一次次地从剧中人物嘴里说出，重复的频率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编导叶京或许只是想通过这句话来表达对上个世纪五、六十年童年时光的无限缅怀，长大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美好的事，必须一次次地用后倾的姿态来表达对曾经美好时光的留恋。

　　是啊，青春年少、无知懵懂，可以随时用不负责任的态度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即便是做错了写个检查并附上少许鼻涕眼泪便可以逃过惩罚，同时所有昨日的劣迹在明日都将成为美好的回忆，这或许也是那帮敏感的孩子在成长的岁月中一遍遍重复那句话的原因吧。

　　长大成人不仅仅意味着失去童真，还意味着必须承担责任，让自己在纷乱的世事中变得足够地敏感与坚强，而这些强加你我身上的东西足以改变彼此原本熟悉的模样——这一点都不好“玩”。

　　前三十集足够有趣，看那帮部队大院的孩子骑着自行车呼啸京城，从父母那偷零花钱一起撮“老莫”，顺走澡堂老板的新皮鞋，和其他大院出来的孩子耍贫嘴骂人，话不投机抡起板砖碴架，在玉渊潭抱着红棉吉他当武器和人碴琴……故事情节是典型的生活流，一群人晃晃悠悠的挥霍青春时光，生活没有高潮，只有一个个小小的愉悦与悲伤在时间的波澜里闪现沉浮，延续了《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曾经讲述的主题，虽不新鲜但沉浸其间仍让人不时发出会心的微笑。

　　这帮孩子的草样青春基本能在王朔的《动物凶猛》中找到原型，继姜文之后，和王朔一块长大的叶京只不过用更长的篇幅、更浓重的笔墨将独属于他们那个时代的梦想与荣光饱含深情地书写了一遍。或许是对于童年时光太过于留恋，叶京让他镜头里的那些孩子尽情的耍嘴皮子，不舍得删去任何一句从他们嘴里喷射出去的段子，其目的似乎想要告诉每一个观众他们作为快乐的北京孩子的事实。这种话语的狂欢贯穿全剧，成为导演刻画剧中群像式人物的一个重要手段，而这在剧中主角们啸聚京城时表现得尤甚。殊不知剧中很多对话都是可有可无，删之亦无伤故事主线，但对于叶京来说，他在这样一部类似于自画像式的作品里倾注了所有的心血与热情，他要尽情地宣泄，用每一个镜头虔诚地表达敬意，只有那样他的作品才足够完整，而所有的删改和涂抹都是对独属于自己那一代人记忆的“犯罪”。

　　那些褪去“部队大院高干子弟”的光环，在改革开放的汹涌大潮裹挟下挥师南下的孩子们成为中国的第一批倒爷，也成为80年代走在整个社会最前沿的一群人。他们从南方运来彩电、打火机这些对当时仍处于物资贫乏的中国来说堪称“奢侈品”的东西，戴着不舍得撕去标签的蛤蟆镜，穿着拖地的喇叭裤横行街头，伴随着从海峡那边飘来的靡靡之音扭动屁股跳的士高……他们的青年时代如无知无畏的童年一般跋扈张扬。只是在逐渐成长的同时，朋友之间的亲密关系似乎也因为时过境迁而偷偷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他们在少年时代朦胧的感情纠结最后一点点变成了彼此混乱的爱情政伐，所有人都被那一丝若有若无暧昧不清的关系牵扯着，想要拼命挣脱，却又欲罢不能。这些就构成《与青春有关的日子》后半部分讲述的全部。

　　应该说，当这帮孩子们离开了北京“根据地”会师广州的时候，他们仍然试图用少年时代熟悉的方式去维系团体的关系，起初确实也做到了。但他们不曾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当年那群习惯性地说电影里台词在社会主义的阳光下无忧无虑的孩子，他们开始学会享受，有了不能相互袒露的私心，为了那个名叫“金钱”的东西不惜相互敷衍、彼此欺骗，虽然革命友情宛在，但已不复当年单纯的颜色。只有最后一刻当他们再次相聚在伙伴的墓前时，他们才真正明白彼此对对方的牵挂，由金钱、利益和自私的情感导致的往昔种种的不堪在那一刻都冰消瓦解，留下的只有梦醒成空的悔恨和对朋友的依恋。

　　在这帮革命战友中，以方言和李白铃的感情纠葛成为剧中最令人“匪夷所思”的存在，李白铃的偏执较劲和方言的优柔寡断令两人走到一起便发生激烈的冲突，即使有片刻的爱意温存在也会在转瞬间演变成不欢而散。他们并不是不爱对方，相反，他们对对方都怀有很深的爱恋。只是性格的差异导致他们似乎只能以一种激烈的方式相处，就如同两个在寒冬相互取暖的刺猬，明知道靠近才能彼此温暖，但是身上的尖刺却又一次次地让两人不得不保持距离。

　　热情的李白铃在感情上充满单纯的占有欲望，希望自己的付出能有对等的回报，而方言则是一个骨子里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他害怕受到伤害，独立且清醒，总是习惯地用一副貌似坦然的面具掩盖自己慌乱的内心，压迫式的感情表达太具侵略性，方言对此有着本能的反抗欲望，这也就导致李白铃在爱情上的咄咄逼人一次次遭遇方言的冷嘲热讽与反抗——你越是想获得我越是不给予。两人相互拧巴，明知道彼此伤害很深却都不愿意主动妥协。这种“无缘无故”的爱恨纠结让人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两位主角却乐此不疲。

　　直到结尾处，方言在那间早已物是人非的房子里抱紧身患癌症时日无多的李白铃时，他才真正撕下戴了几十年的面具，用最真诚的话语表达着对眼前这个心爱的女人的悔恨与深沉的爱。“为什么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呢”——李白铃的质问很无力，却一下击中了方言和一直冷眼旁观这场爱情战争的观众的心。

　　除了李白铃与方言，高洋、冯裤子之流又何尝不是在失去后才懂得去珍惜呢，他们一遍遍地彼此标榜“从小一块偷幼儿园的向日葵，从楼上往过路的身上吐痰玩”的“美好童年”，但这种标榜越到后面越失去其真纯的意义，沦为没有情感附加的口头禅。当他们都裹挟在时代的洪流中身不由己地向前走的时候，他们看不到未来的面目却又被现实的艰辛一步步驱赶前行，他们不快乐，于是只能在不断回首无忧无虑的童年中获得些许慰藉与感动，殊不知在一次次对未来的彷徨和对过去岁月的回望中，他们已经错过了眼前的美丽风景和在风景中伫立的爱人们。

　　当我们发现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世界不会为我们改变的时候，我们已经悄然走过了青春的日子。其实老去并不可怕，我们甚至可以拒绝长大，重要的是我们能坦然承认我们会后悔，并在后悔来临之前懂得爱与责任，并用心珍惜。大脸猫/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