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不论是普通大众,还是作家学者,为红消得人憔悴的自古以来就大有人在。
在上海国际电影节的大师论坛上,有观众问李安愿不愿意挑战一下拍《红楼梦》,李安说:“《红楼梦》是每个导演的梦想,我也愿拍,但现在还不敢碰,还是先尝试一下拍张爱玲吧。”
1987年版电视剧《红楼梦》的万人空巷,刘心武在“百家讲坛”上“揭秘《红楼梦》”带来的激烈争辩,安意如“红袖添香”的红学著作大为走俏,似乎都证明,中国人的心中总有一个挥之不去的《红楼梦》情结。在中国,不论是普通大众,还是作家学者,为红消得人憔悴的自古以来就大有人在。从五四时期的陈独秀、俞平伯、林语堂、张爱玲,再到后来的王蒙、刘心武、周汝昌、夏志清、唐德刚,都是《红楼梦》的忠实拥趸。
唐德刚就说:“《红楼梦》这部奇书,读者们不论年龄大小、时代先后、地域差异、政治社会制度不同,读后都会有不同的领悟。一个读者个体,他从小到老、从华南到华北、从小学到大学、从国内到海外、从大陆到台湾、从资本主义到社会主义……由于生活经验的变换、知识面接触的扩大,他每次再读‘红楼’,也会‘别有一番滋味’。”
红学热潮:多歧为贵,不取苟同
在中国古典小说的界域里,最让林语堂倾心折服的就是一部《红楼梦》。在《八十自叙》中,林语堂说:“我看《红楼梦》,藉此学北平话,因为《红楼梦》上的北平话还是无可比拟的杰作。袭人和晴雯说的语言之美,使多少想写白话的中国人感到脸上无光。”1938至1939年林语堂旅美期间用英文写的长篇小说《京华烟云》,可以视作是他对《红楼梦》的情感日深之后,模仿《红楼梦》的一次尝试。小说之外,20世纪五六十年代,林语堂又做起了红学研究。
对于《红楼梦》后四十回,林语堂的评价和常人大相径庭,在《平心论高鹗》等文中,他强调:《红楼梦》后四十回不可能是高鹗所续,而是他在曹雪芹残稿的基础上修补而成;高鹗的功劳和成就不在曹雪芹之下,而在他之上。这一立场正和胡适、俞平伯、张爱玲、周汝昌等人的论调相悖。胡适第一个指责高鹗是伪作者,随后,俞平伯在1923年上海东亚图书馆出版的《红楼梦辨》中也对高鹗的续书提出了猛烈的抨击。而在美国,青灯黄卷,积十年之功,张爱玲写下了她自己非常看重的论著《红楼梦魇》,开篇就有和林语堂针锋相对的话:“小时候看《红楼梦》看到八十回后,一个个人物都语言无味,面目可憎起来,我只抱怨‘怎么后来不好看了’?……很久以后才听见说后四十回是有一个高鹗续写的。怪不得!”作者问题上尚且众说纷纭,其余鸡毛蒜皮的细节上争论不休在红学界自然更是家常便饭。
胡适创立红学,红学的热潮就经久不衰。但进入90年代之后,随着商品经济的兴起,红学热也逐渐降温,可是自从刘心武的“揭红系列”在“百家讲坛”热播,并成为年度畅销书之后,红学这个日益边缘化的学术研究类别忽然又热闹了起来。刘心武是新一波红学热的导火索。早年就写过《秦可卿之死》的刘心武此次卷土重来,对秦可卿之死依旧耿耿于怀,面对“有识之士”的口诛笔伐,刘心武面不改色,乃对曰“此秦学也”。
刘心武从秦可卿入手剖析康、雍、乾三朝的政治斗争的确令人耳目一新,不过追根究底,这也可以看作是民国初年兴盛一时的“索隐派”的遗绪。蔡元培虽然贵为辛亥元老,在当时的红学界却是很不招人待见。胡适在《红楼梦考证》一文中对蔡老就冷嘲热讽了一番,说蔡校长只会牵强附会,猜笨谜,自说自话,断不可信。蔡元培敢怒又敢言,遂写就《石头记索隐第六版自序》(对于胡适之先生《红楼梦考证》之商榷),质问胡适。两派你来我往,也有过几个回合的口水仗,但终因索隐派索隐功夫终欠些火候,每每被“对方辩友”抓住过于主观的硬伤,难以自圆其说,败下阵来。如今,刘心武这位“索隐派遗老”东山再起,文本细读和历史考证两方面都不敢大意,其核心却完全是改良后的蔡氏“废太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