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诗亦可娓娓道来——评影片《白银帝国》
在观看《白银帝国》之前，我有足够的理由对该片持着一种近乎固执的保留态度。首先，我读过原著《白银谷》，一部洋洋洒洒六十余万字的长篇小说。该小说通过一个晋商家族的兴衰荣辱，勾勒出晚清时期西帮票号由鼎盛至衰败的曲折过程。历史演义般的宏大叙事、群戏式的人物塑造、纷繁芜杂的人物关系，似乎更符合一部电视剧的特征(该小说也的确被改编成过电视剧)，要拍成电影，难度不小。其次，自李翰祥之后，已经鲜有台湾导演能够驾驭主题厚重的古装历史题材影片，之前从未执导过电影的女导演姚树华能否挑起这么根大梁，实在是令人怀疑。第三，就演员阵容而言，虽然可以勉强称之为实力派，但其实并没有一位具有票房号召力的大牌或者当红明星。
然而在看完《白银帝国》之后，我最终选择放弃我的固执。我原先预设的三点质疑，也在观影过程中渐渐被消解。
这是一部具有史诗气质的影片，但导演并没有采取史诗片惯常的宏大叙事策略，而是以小见大，仅仅从原著小说复杂的人物关系中抽丝剥茧，提炼出了康老爷(张铁林饰)与其子康三爷(郭富城饰)这对父子关系为故事主线，通过父子关系的变化，展示了一段晋商家族的兴衰史。一场突如其来的家庭变故，让原本有些游手好闲的康三爷临危受命，成为康家天成元票号的唯一继承人，然而在康家大院这座用白银堆砌的“帝国”中，父子两代人却拥有两种不同的管理理念，父亲康老爷善用权术，主张名利威驭人，而康三爷却是仁义为先，信奉得民心者得天下。法家和儒家的价值观念在这样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中产生碰撞，戏剧张力显而易见。
提起史诗片，人们大多都会联想到恢弘的战争场面，但战争场面未必是史诗片必备的元素。片中对西北广袤空间的浓墨渲染，对实物细节的精雕细琢，同样令影片流露出浓郁的历史质感，西帮票号的兴衰荣辱，就这样一幕幕地在空间和细节的交错中呈现。影片开场不久四台巨大算盘清算年终分红的那场戏，沉稳的场面调度、干净利索的剪辑，短短几个镜头，便将天成元票号的鼎盛繁荣气息传达出来。很难想象，一位初执导筒的导演手法竟然如此老道。前文已经说过，台湾电影自李翰祥之后，很少再有较为杰出的古装电影，相信《白银帝国》这部影片可以改变人们对台湾电影的某些偏见了。
虽然演员并非都是一流，但是在这部影片中，演员的表现即使算不上炉火纯青，至少也是可圈可点。片中的康老爷的角色，无论从性格还是气质都颇有帝王色彩，因此这对于演皇帝演得估计自己都嫌烦的张铁林来说，无疑是驾轻就熟。平心而论，较之以往的吹胡子瞪眼，张铁林在该片中的表演还是大有突破，至少在台词方面，颇见功力。而第一次出演古装片的郭富城，更是让人眼前一亮，无论是三爷的温文尔雅，还是“面露杀气”，都表现得恰到好处，收放自如。
也许是女性导演的缘故，片中对女性角色的塑造较之小说显得更为集中和丰富，四爷因为爱妻被害而疯，天津分会老板因为妓女而自杀，三爷因为继母杜筠清(郝蕾饰)而与父亲对抗……在这部影片中，女性不仅是西帮票号这样一个庞大男性群落当中的柔情元素，更是引发一系列变故的关键因素之一。虽然儿子爱上继母的爱情模式有些俗套和生硬(仅仅通过几个“纯情”的闪回镜头就想表现三爷和继母之间至死不渝的爱情显然力度还不够)，但与第五代电影中那些受压抑的女性相比，同作为“庭院里的女人”的杜筠清，显然更主动，更纯粹，更闪耀着人性光辉。
综合来看，影片虽然有着较为严谨的戏剧结构，也添加了一些诸如“深夜沙漠斗群狼”的奇观场面，却仍旧沿袭了台湾电影一以贯之的叙事传统：朴实无华、娓娓道来。影片始终贯穿的旁白似乎在提醒人们，纵然是惊心动魄的传奇故事，也不过是漫长历史中的一段童年往事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