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司马平邦

　　原籍贵州的四大名捕被高群书栽到《西风烈》里已经不再是齐刷刷的什么名捕了，而是更多鲜活个性的常态警察，与这4位警察对立的那个杀手，叫麦高(吴镇宇饰)的，也一反常态地被刻划为善与慈、悟与迷、智与愚终结于一身的人物，他比任何人都知道21世纪不再是杀手的天下，却还要一翼孤行奉行的杀手职业守则(这算是理想吧)，他在自述自己的杀手生涯时，身后是一大排堪称“辉煌”的杀人史话，从冰岛杀到南美再杀到非洲，虽然我不知道天下有没有这样的杀手，但我知道有这样的杀手电影诞生过，在全世界都有。

　　但高群书用麦高的一句话却结束了所有的杀手电影：21世纪不是杀手的天下。

　　你们还玩什么酷！

　　“21世纪不是杀手的天下”这话听起来就让人觉得怪异――既严肃又可笑，不过好在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导演有本事让这样高难度的语言情境一直陪伴观众两个多小时，比如，厮杀正紧张的当口，某主演忽然甩出一盒治拉肚子的药做推销广告，说实话，我还是头一次在中国电影里看到如此肆无忌惮地为赞助商打广告，　并把这种打法当成一个噱头，还让主演倪大红恬着一张紧绷的脸说出口，其实，整部电影里的倪大红一直就被导演安排着，恬着一张貌似崇高的脸说一些不着四六的话，比如，最后关口，当本来是最具固定情节模式和美学价值的段落就要上演的时候，病病怏怏的倪大红窝窝囊囊地冲入画面搅了全局，以前的电影，把这种方式叫冷幽默，而我觉得可以给它换个新名字，高幽默：

　　高级的幽默，高群书的幽默。

　　高群书还想在《西风烈》里创造了一种类新的电影语言，他准确地将冷峻占40%、血腥占40%和幽默占20%的这种电影方式置入，每个人都道貌岸然地端着，在这道貌岸然的外面又给罩了一层厚厚的血腥残酷的动作场面，但就是这些道貌岸然和血腥残酷以外的另一面，却又那么不着边际、玩世不恭的戏谑。

　　他是想就着这部电影回到当年的《征服》里去吗？

　　麦高的形象，很像是《征服》里的刘华强与《这个杀手不太冷》里的莱昂的复合体，或者说，高群书很有点儿世界级的雄心，他是想用中国的杀手颠覆好莱坞的杀手，《西风烈》有这样的格局，但我不知道中国电影有没有这样的胆识――若是我就把它推荐到奥斯卡上拼一下，应该比充满东方价值和审美的《唐山大地震》更受待见些。

　　因为这里面没有价值观，它最大的价值观就是人的需要，也淡化了意识形态，它最大的意识形态就是爱。

　　其实，用段奕宏(饰豹子)和吴镇宇(饰麦高)，一个警探一个杀手，来完满导演对杀手电影的想像之弧，其实正是这部电影面临的另一重风险，我说的不是电影在审查部门要面对的风险，而是在观众层面一样会面临相当大的风险，即中国是不是已经培养出了会这样看电影的观众，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是要在电影里找一个支点的，比如将自己的情感寄托在最强者段奕宏身上，或者最弱者杨采妮身上，来通览全局，但在这部电影里，那个杀手和那些追杀手的警察，虽然情节上严重对立，但内容(个性和价值观)上其实又合一，电影把他们扔在西部的大戈壁里进行孤独决杀的另一个用意是，非止杀手麦高，其他人，警察老何(倪大红饰)、大侠羊倌儿(吴京饰)、大力士韩朝东(张立饰)，还有张宁(夏雨饰)，以及那个废弃的西部小镇的派出所所长(马国伟饰)和他的部下们，都是一群被现代社会抛弃的人，当然他们被抛弃的方式多种多样，但在意识与价值层面，他们都孤立于现代社会的世俗之外，就像那两个支了帐篷梦想在戈壁大漠里终此一生却不想被一个女杀手(余男饰)枪下了结的男女，那女的还一边念着海子的诗一切招待大漠客人，这诗，我相信20年前，导演自己和剧中演员们都念过吧，一声闷闷的枪声，就此终结了一切。

　　谁知道你最终是死还是活着。

　　七分残酷。

　　两分冷峻。

　　还是一分是玩笑。

　　理想，也就是个玩笑而已。

　　但我担心的是，你把这层意思演给当代观众看，观众会从心里反问，你拿理想开玩笑，可你得先告诉我我的理想是什么吧？

　　1个月前正好有机会更多了解了重庆的打黑除恶，更深层次地接触到以王立军为代表的重庆警察，所以或多或少了解一点“西部”和“警察”这两个词捆绑在一起时的别样意思，高群书在这部电影里表达的还不就是“坚持”这两个字吗？那里人物的个性真如雨草不生的戈壁大漠一样坚硬而没有现代感。电影还为吉普牧马人出色地做了回性能广告(估计会重现《非诚勿扰》之后斯巴鲁森林人的商业辉煌)，不过，这个广告的出现与电影的主体又天衣无缝，这却是连当年的美国西部电影都没有过的。

　　这么丰富的人物个性，这么精到的动作处理，这么好玩的电影语言，《西风烈》却很不友好地为当代观众摆下了一个不太好加入的“局”，你说不上是爱它还是恨它，也不好说是感动还是揶揄，反正这些东西都有，又都不足够。

　　另一层有深意的东西是电影对戏剧性和故事性的处理，本来这部电影是有一个原型的，但它与其它纪实性的电影不一样，是将原型故事置于电影之外的修饰性边缘，当这个故事出现不好讲下去或者逻辑上太唐突的段落时，纪实性的内容就浮上来，观众问，4个警察抓3个贼，会有这么传奇吗？电影答，原型就这样，你不信也没办法！这是老高的聪明和狡猾，也是这部电影的聪明和狡猾。

　　而电影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段落是那些像金字塔一样耸立的西部丛山和像江河水一样奔涌的西部野马，还有那辆被摔得只余下骨骼和心脏的吉普牧马人(说实话它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动心，我查了一下，49万就能把一辆新的开回家)。

　　所有理想，或者就是那种主动孤立于现代与世俗之外的东西，也只有那种主动孤立于世俗与现代之外的人，他们也才配有理想和谈理想，想到这里，我就对在最后一个画面不早不晚出来的老何恨得牙根痒痒，估计导演也一样，不过我理解，他又不得举着又手向老何缴枪，若不这样，又能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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