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恐怖电影的过程,成为一种刻意挑战自我神经承受能力上限的过程。
稻子
人为什么会有恐惧之心?因为我们心灵的不安。心灵为什么会不安?因为我们不快乐。人为什么要看恐怖电影?因为我们希望寻求快乐。
恐怖电影的成因及其观影心理效果的实现,事实上是一种极其复杂而矛盾的组合。
一方面,我们不快乐;另一方面,越是不快乐,我们就越是寄希望于通过观影的过程来排遣自己内心精神生活的不安与乏善可陈。
看恐怖电影的过程,成为一种刻意挑战自我神经承受能力上限的过程:越恐怖越快乐,同时,越恐怖越不快乐。
日本恐怖电影《午夜凶铃》是最早使我认识到恐怖片之恐怖的电影。
大概只有东方文化才如此看重因果循环、善恶报应:贞子的现身皆因为一个咒怨的显灵。贞子其实是一个内心极度孤独、无助并且无奈的女鬼,这让人想起了蒲松龄的《聊斋志异》。
我孤独,所以我遇见了鬼。
构成恐怖电影的一个极其重要的要素,是人物处境的孤独、不安与空虚。仿佛一夜之间,整个世界都将其抛弃,他/她的存在成为无以复加的孤独的存在。
在最为经典的恐怖电影,库布里克的《闪灵》里,孤独的元素如影随形。即使是拍恐怖片,大师的镜语也是睿智的。影片对于恐怖心理过程的呈现令人如坠噩梦,围绕在旅店四周的沉重、怪诞、空旷、寂静,使观者如同患了幽闭恐惧症一般,迷惘,怅然。2001年的恐怖电影《小岛惊魂》的导演亚历桑德罗.阿曼巴,继承了库布里克对于人物孤独处境的构建。尼可.基德曼住在一间年代久远的老宅子里,她对于孤独以及恐惧的体验,强烈地感染了观者。
这部电影尤其恐怖的,在于鬼的显现形式是那些事实上并不存在的人。当尼可.基德曼以女主人的身份与这些死人对话时,我们面对的,是你不敢不去敬畏的某种超自然的力量。
影片《大法师》唤起的,同样是观者对于超自然的力量的敬畏。在修道院最安静的角落,真理的神圣性遭受重创。
真正令人敬畏的恐怖片,不在于鬼出现一刹那吓人的结果,而在于鬼出现之前,漫长等待时的那种内心极度压抑而恐怖的氛围。
换句话说,真正的恐怖片,在于没有鬼的时刻,而不在于鬼的出现。
斯皮尔伯格当年还在他的学生时代,凭借他的导演天赋完成的小制作电影《大白鲨》,就是一部典型的没有鬼的、但是气氛一样令人惊悚窒息的电影。
这时候,天才导演对于恐怖电影的叙事成为一种耐人寻味的艺术。恐怖电影的叙述过程,恰恰最为注重叙事的节奏、张力的控制。
通常希区柯克的电影总是被归类为“惊悚片”,但是希区柯克电影的叙事艺术,必定将成为所有恐怖片导演的必修课。
影片《月光光,心慌慌》则树立了恐怖电影镜头、构图方面的典范。本片的情节和手法,成为之后无数连环凶杀影片抄袭的对象。
镜头尾随着凶手的视点,躁动不安的感觉,潜伏于外表平缓运动着的镜头之中。
约翰.卡朋特成功地利用构图营造出广阔的空间,使人感到在这个空旷的空间之中,随时会有什么东西突然闯入。
这同样是一部没有鬼的恐怖片,恐怖的元凶最终并不是某种超自然力的鬼,而归咎于精神疾患。
所以,吓人的要素,根本就不在于画面里那张鬼脸的狰狞。
相比之下,类似于《活死人之夜》、《德州链锯杀人狂》这样的电影,则全然是恐怖电影娱乐本性的表达。
当那个手执电锯、面目狰狞的怪物,一步紧逼一步地向我们逼近时,我感觉到的,已经全然不是恐怖。而是商业电影所能够带给观者的空虚的刺激,肤浅的快乐。于是,越恐怖,越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