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学礼 本刊记者田小童/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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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学礼 本刊记者田小童/摄影
最近几年，以《激情燃烧的岁月》、《空镜子》等为代表的现实主义题材作品逐渐成为了电视荧屏的主导。中国传媒大学影视文学系主任、热播剧集《有泪尽情流》编剧倪学礼对中国电视剧的发展有着自己独到的看法：戏说剧是使观众沉溺其中的造梦机，历史剧着重表现权力倾扎，而现在我们迫切需要的是能面向现实面向生活，真正反映老百姓生活情感的作品，而不是那些只为追求商业利益的伪现实主义作品。
由您编剧的现实题材作品《有泪尽情流》在古装剧充斥荧屏的今天可以获得8.4%的高收视率是相当不易的。我们都知道90年代初，反映平民生活、体现现实主义的电视剧作品《渴望》曾引发过万人空巷的奇观，可是为什么现实主义题材逐渐走向没落了？
中国的文学一直保持着现实主义的传统，八九十年代在中国盛行一时，当时出现了很多优秀的作品，包括小说、戏剧和后来的电视剧如《渴望》、《北京人在纽约》。但是到了20世纪末，现实主义题材逐渐被大家遗忘了。这可能和中国的政治经济发展有关系，随着社会商品化程度的提高，人们将这么多年来一直坚守的传统道德观、价值观、人文理念都抛之脑后。不管是普通人也好，还是写普通人的作家也好，大家都更认钱。我认为在《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之后，中国就没有现实主义题材的电视剧作品，那些打着现实主义旗号的也都是一些伪现实主义的作品。
很多人认为《中国式离婚》是目前现实主义题材电视剧成功的典范。
《中国式离婚》绝对是伪现实的，它的出笼完全只是制片方认为题目很有商业价值，但它表现出来的恰恰不是普通中国人的婚姻状态和情感状态，过分强调了偏执、狭隘、占有欲、怪癖等个性化特征，违背了文学创作的典型原则，让我们看到太多的无聊与尴尬，全然没有崇高与美，只有欲望。《中国式离婚》中的婚姻让我觉得很怪，它与中国传统文化传统道德不搭界，全是反传统反道德的，而它想表现的前卫又都是伪前卫，《中国式离婚》没有表现出大多数中国人对情感的理解和传统道德观与后现代价值观念的碰撞。
现在电视荧屏上古装剧盛行，有人开玩笑说：“1644年6月6日，满族人攻入北京，为以后中国电视剧事业作出了杰出贡献。”出现这种状况是因为现在编剧们找不到更好的选题了吗？
是的。作家为什么要搞电视剧，为什么都要写“大辫子戏”呢？因为这个来得快，一天就能写一集，我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弄出来的。现在人们已经不知道他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作家对现实也失去了掌控的能力，他们也没有时间去体验普通人的生活和心态，所以不敢碰反映现实的作品。
但为什么这类作品老百姓还是喜欢看呢？
电视剧其实就是一个做梦的东西。创作有两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生活层面，作品让老百姓一看就是他的生活，就是他身边的人的生活；第二个层次是天上的东西，就是生活当中没有的，是一种理想化的。其实老百姓喜欢的并不是“大辫子戏”，而是“皇帝戏”，这实现了他们的一个梦。受中国的传统思想影响中国人大都想当官，但很多人又当不上官，更当不了皇上。怎么办？他觉得电视剧中皇上被别人捉弄了，他看到这个皇上微服私访穿的衣服比他还破烂，他觉得好玩，其实是这么一种心理。而且这类电视剧里面有很多喜剧因素，这正是中国贺岁片里的元素，中国人就是喜欢热热闹闹的。还有演员在这类电视剧中显得十分重要，明星效应作用很大。
您说戏说历史剧是满足了老百姓的一个梦，但像前不久播出的《汉武大帝》这样的历史正剧收视率也很高。现在有影评人认为“此类历史正剧满眼都是奴性，主旨上乏善可陈”，您怎么看？
我认为历史剧不完全是表现奴性，它的收视率之所以高，因为它写了中国的传统文化，也就是宫廷文化，说白了就是权力斗争。它不是奴性，它是中国人争权夺利的心理。刚才我也说了我们是一个官本位的社会，所以观众对这种文化比较关注，对人际关系比较关注。大家觉得从这类电视剧里能看到自己，能看到别人，中国人愿意琢磨别人，历史剧其实一直在写这些东西。
您一再强调我们需要现实题材的作品，现在有情景喜剧也为观众津津乐道，它所讲的都是发生在老百姓身边的事，这种现实和您想体现的现实主义有什么不同吗？
我所说的现实主义是中国人的生存状态，写的是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生活，把人生的滋味写出来，写的是人生况味。而情景喜剧写的虽然也是现实，但他们抓的是现实的一个噱头，把好玩的事好听的话串到一起，是类似于白开水似的东西。如果说现实主义是炖一锅骨头，我们吃了肉啃了骨头还能品一品汤的滋味，那情景喜剧就只是生活中的笑料，一种语言自来水，大家一笑了之。还有我说的现实主义是写人的，这个人能让你过目不忘，有鲜明的性格，而情景喜剧是写事的，人物是一成不变的，有的甚至没有性格，只是为博你一笑。
最近一两年韩剧在中国十分流行，而且韩剧的篇幅都非常长，动辄上百集，但是观众还是很喜欢看，舶来品真的那么好吗？
中国人之所以喜欢韩剧，是因为大多数韩剧其实就是中国式的家庭伦理剧。有人说我们要拍韩国式的电视剧，我觉得很可笑，什么叫韩国特色，据我了解韩国的家庭伦理剧还是在中国的《渴望》的基础上衍生出来的。韩国虽然是资本主义社会，但他们对东方的伦理和文化的坚守一点都不比中国差，韩剧中所讲的那些像婆媳关系、家庭关系都非常具有东方特色。中国人看这些其实就是在看自己，因为我们把这些都扔了，韩国的家庭伦理剧表现的其实就是八九十年代我们中国的家庭关系。当然韩剧吸引人的不单单是故事，包括道具、服装、场景也都做得非常不错，最好的还是他们的演员。韩剧的演员培训时间很短而且都很年轻，他们的演技完全是靠演戏磨练出来的。韩剧纯粹讲的就是一种生活状态，所以好看。
在我国历史上是非常注重编剧工作的，元代、明代都涌现了一批著名的剧作家，但是到了清朝就开始注重捧角了，更看重演员的表演。您觉得作为编剧现在在一部电视剧里所处的地位和重要性是怎样的，是演员重要还是编剧重要？
当然是编剧重要。第一，没有编剧就没有导演和演员。一部20集的电视剧两个月就拍完，主要演员拿到剧本后半个月就开机，这样的一种简单操作方式，如果没有剧本，那导演和演员又能算得上什么。如果说电影和戏剧都是导演的艺术，那电视剧一定就是编剧的艺术，电视剧导演很少有介入编剧的，电影有可能边拍边改剧本，而所有的电视剧导演一句台词都不会改，他们没有这个能力，所以说没有剧本没有编剧就没有电视剧导演。第二，中国的电视剧更贴近文学。中国的电视剧跟传统的评书、故事、民间传说非常相似，好一点的电视剧都是根据小说改的，因为文学为它提供养分。电视剧是文学，而编剧和文学最相关，导演和演员与文学都是无关的。
但现在的情况是大家对导演和演员的关注明显大于对编剧的关注。
是的，现在一部电视剧拍出来了，反响非常好，收视率也很高，但是任何一个导演都不会提编剧，任何一个演员也不会提编剧。所以编剧不能只是写，他也要体现他的价值，编剧和导演应该是同样地位的。因此我始终在寻求一个水平高人品好的导演，如果将电视剧比作孩子的话，导演能觉得这个孩子是他和编剧两个人的，而不是他一个人的。
现在编剧被忽视问题主要出在业界的心理障碍上，这个我也理解，如果一年不拍戏再大的导演也不会有人来找你拍电视剧了，即使有也是一些低质量的片子，所以导演就要像演员一样宣传自己。编剧不是，他是靠个人积淀的，而导演和演员靠的是炒作宣传。
我希望所有的编剧都能面向现实生活，写出真正的反映老百姓生活情感的好作品，不要总写戏说、权力斗争、警匪，如果这样的话就是我们自己在淡化编剧的工作。因为那些模式化的、情节化的东西，是注重写事而不是写人，如果编剧离开了人物，那编剧也就失去了他自己的重心。北京青年周刊： 王语凝 张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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