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木许有部电影叫《咖啡和香烟》,由11段小故事组成,其中有汤姆·威茨、罗伯特·贝里尼,凯特·布兰切特等一堆明星。但贾木许是用减法拍电影,他让这帮鸟人依次出现,但除了扯淡就没干别的,只不过因为每一幕的道具都出现了咖啡和香烟,所以这部95分钟的短片集就叫《咖啡和香烟》。 当时我是和一个朋友一起看的,他是一个网站的电影编辑,和他一起看电影总显得很专业。但我们只看到一半就拿起了遥控器,摁着“快进”键快速地过掉了剩下的一半,并在事后一致认为快进得十分及时,因为剩下那一半和上面那一半同
样无聊。
这位朋友自称是对电影颇有耐心的资深影迷,是个一次性非快进看完《乡愁》的好哥们,但是面对着贾木许的《咖啡和香烟》,他还是晚节不保,职业虚荣心在瞬间丧失殆尽。我想要是汤姆·威茨的一张唱片,或者是罗伯特·贝里尼的一个喜剧片,哪怕是凯特·布兰切特只穿着睡衣走来走去,估计都比这电影来得亲切。
我觉得贾木许大概的意思是:生活原本就是琐碎无聊的,所以我就拍一部无聊的电影来表现它。再多一点,也许是透过无聊的生活创造出些趣味吧。这样的电影有很多,特别是在一些实验导演中特别常见,比如戈达尔曾拍过一个短片,内容是一摊红色的颜料缓慢地流淌过一面法国国旗,我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去反复观察那片红色是怎样流过去的,后来发现这比不上小时候我常看的蚂蚁搬家。我不怀疑这些导演电影创造力的天才,但作为一个普通的观众来说,我觉得诚实地表达自己的感觉,会比片面追崇伟大来得简单。比如《咖啡和香烟》,我就觉得没必要拍那么长,一个MV的长度就够了。
在这样的问题面前,我经常容易产生困惑:一方面我认为电影的美妙是因为它的十分丰富,就像昆德拉说小说之所以是小说那样,“电影的美妙在于它之所以是电影的那部分”。另一方面,当一部电影必须通过某种形式来强调某一点意识时,它将更多地体现出一种实验精神,这是电影发展史不可或许的一部分。评论者也喜欢这类电影,因为它利于分析及发挥,由电影产生的殖民理论、女权思想、民族思想、符号学的诸多研究已很多。这无可厚非,但我讨厌将这种东西当成独门暗器,一使到底。当年拉斯冯提尔搞出“DOGMA95”,原本是出于解放电影精神的目的,到现在却成了新的教条,许多人一想到实验电影就是镜头乱摇,年轻人还没学好怎么架好镜头,就直接学会了镜头乱晃,把人晃得直恶心。 很多由盗版DVD武装起来的人,从一开始就显示对理论的迷恋。他们从《地道战》直接冲到塔可夫斯基怀里,并且很快就确立了自己的一套电影价值观。我觉得这是两种新文体出现的直接原因:一种是以术语和理论剖析为主的“手术刀派”,他们一般以“狂欢”或“觉醒”这类词语作为题目,并认为每一部电影都是电影史一个黎明,当然,他们对居然能在国内上映的电影是没什么兴趣的;另一种是作者对电影几乎不做技术分析的“自说自话派”,他们大多是借电影说自己,属于从文学青年分流出来的那一部分。这两种武功至今为止,我觉得其中唯一缺少的就是常识。好看还是不好看?喜欢还是不喜欢?他们很少回答一些凭常识就能解决的问题,一句话,他们对该向谁竖起中指还拿不定主意。因为他们缺乏最诚实的判断力。
一部标记地下电影的烂片可以写出一篇看起来精彩的影评,而一部中规中矩的主流片却让人觉得没什么说的,这首先在对象的甄别上出现了不太正常的价值判断。就个人来说,像《蝴蝶》这样无聊的电影,只因为主题是同性恋就被受到追捧,这可以理解为影评人肉麻的表现之一。如果可以选择,我觉得做一个靠常识说话的人,而不是靠肉麻说话的人是更值得追求的。所以如果有一天我有机会见到贾木许,我想我会对他说:“丫拍的《咖啡和香烟》可真他妈无聊!” 小床/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