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陈可辛，在林见东用十年时间报复了一次又一次背叛他的小雨之后，他终于还是让他飞奔出机场，在雪地里找到了那个神情恍惚的女孩。一如在《甜蜜蜜》里，历经百转千回，终于还是安排两个苦命人儿，宿命般地在纽约街头相遇，让在银幕下捏一把汗的我们，相信世界上还是有爱情存在。
陈可辛电影里的人物总是奔跑。《金枝玉叶》里，短发的袁咏仪穿着一袭白裙一路奔
跑去寻找张国荣，身边掠过无数市井风景；《甜蜜蜜》里的张曼玉看到一闪而过的黎明的背影，不顾一切逃离移民局的警车，把自己失落在纽约街头；现在，是《如果·爱》。每一次奔跑，他总是让我们相信，飞奔之后，总会有爱情存在；但我们无法不注意到，每一次奔跑时，那主角并不知道，他或她一定会找到对方。这让那奔跑显示出来的不是义无反顾，而是带着一丝丝的焦急和惊惶，仿佛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
这就是陈可辛式的爱情。有一句话说，一个导演一生只拍一部电影。陈可辛就是如此，他一直在拍爱情，但是他的爱情永远模糊暧昧，从影片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来：《甜蜜蜜》的英文名字是ALMOST LOVE——几乎爱了；而尽管他在《如果·爱》中加了一个句点，英文名却依然是《PERHAPS LOVE》——或许爱吧。
这或许是爱吧，面对爱情，陈可辛的男女主角们总是在惶惑。张国荣在《金枝玉叶》里为自己是否是同性恋而困惑；《甜蜜蜜》里张曼玉斩钉截铁地对黎明说：“我来香港不是为了你，你来香港也不是为了我。”却一直留着那条金手链。《如果·爱》里，金城武以为他终于可以恨周迅，却发现，自己比任何时候都爱这个他鄙视的女人。在一次访谈中，陈可辛说：“从前的爱情，总是有种种的外来阻力，但是现在，当外界阻力没有了，最大障碍就是我们自身。”
其实，《如果·爱》正是另一版本的《甜蜜蜜》，它们同样讲述着浮华世界中青年男女的挣扎、对爱的渴望和舍弃。张学友饰演的导演聂文说出了剧中最动人的台词：“那时，你需要一个导演，我需要找个伴儿；本来以为，片子拍完，我们的关系就结束了，没想到，拍了一部又一部。”这台词让人想起《甜蜜蜜》里豹哥对张曼玉说：“傻丫头，明天一早起来，满街都是男人。”开始的时候，都只是为了利用，时间长了，却成了相依为命。浮世中的相濡以沫，有时胜过爱情。张曼玉在两者之间辗转；周迅和张学友也在之间辗转，两个故事，六位男女，都让人唏嘘。
但显然，单单从故事的层面，《如果·爱》远远比不上《甜蜜蜜》的丰满动人：它缺少背上的米老鼠和“娶你是我的理想”这样精妙的细节。张学友和金城武也远没有曾志伟和黎明表演得深邃，因为剧本对他们的描写就不深邃。但是《如果·爱》有北京和华丽的歌舞。金城武和周迅在北京拍摄的“北漂青年”段落可以列入两人演艺生涯中最好的段落之一；贫穷却又满怀理想，像案板上的鱼一样无望地为了理想挣扎的状态准确地唤起了观众对自己曾有的奋斗时期的回忆和理解，周迅为了前途背叛爱情的做法便让人只感悲凉不觉痛恨；而那些歌舞在影片中显得恰如其分：它们把剧中人微妙的心理和情绪外化成观众可见的华丽，那童话般的场面和气氛轻而易举就把观众带进了另一个幻梦之中，忘了去追究那些梦外的末梢。从这个角度来说，《如果·爱》从形式上完成了陈可辛对自己的超越。文/马戎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