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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位奇妙的作家。他的版税收入在中国作家中首屈一指,却是不折不扣的业余作家;在影视领域,“海岩”两字比大牌导演大牌明星更有号召力,从而形成一条“海岩文化产业链”;比他的业余更成功的是他的主业,他是旅游饭店行业知名度最高的职业经理人……
我写作的过程对我有抚慰作用
文学可以再现生活,也可以把生活瞬间浪漫化。我的作品之所以受欢迎,因为受众的内心有一个潜在的渴望——渴望得到抚慰。
——海岩
根据海岩同名小说改编的电视剧《河流如血》目前正在拍摄。该剧尽管也写案件、警察、爱情,但淡化了案件内容,更多地将家庭、伦理、亲情融于跌宕的故事中。谈起《河流如血》与以前九部长篇小说的区别,海岩说:“《河流如血》的案情内容微乎其微;过去我的戏以歌颂爱情为主线,同时也涉及爱情和友情,更像一个成长剧;我过去作品的故事一般都发生在十天半年之内,很短,但这个戏跨越了10多年,从9岁开始写起,写到21岁。在这个过程中,父母兄弟姐妹的关系都在变化。这部戏有一个男主角和三个女主角——他深爱的一个白领女孩;一个和他一块从老家出来的女孩深爱着他;还有一个他上警校时的年轻学长,是心目中的女神。”
最近海岩更加在意推新人。从《深牢大狱》到《五星饭店》到《河流如血》,均是清一色的新人。这三部戏不久的将来会在差不多时间播出,必将有一群“海岩女郎”脱颖而出。
所有的海岩小说都有一个基本共性,事件、案件只是一个载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其背后所承载的如梦如幻的爱情。海岩说:“我写的爱情更多地带有梦幻色彩。生活的场面、背景、细节力求真实,但是大的人物关系,大的人物基调有一点夸张的完美。在我们这个非常商业化的社会里,很难拥有很完美的爱情,但大家依然向往。他们在生活中有太多的痛苦、纠纷,阅读我的作品有一种被抚慰的快感。我觉得自己也是需要抚慰的人,我写作的过程对我有抚慰作用。这可能与我的个性有关,也可能和我的经历有关。”
海岩的少年时代是在“文革”中度过的。10岁的时候,父母被隔离,然后进入“五七”干校,把海岩单独留在家里。在这期间,海岩不敢去学校,只能辍学;不敢上街,怕挨骂挨揍;最怕人家揭其老底——“你是‘走资派’子女,‘可教育子女’”。海岩只能自己照顾自己,每天就是做饭吃;用九宫格放大毛主席像;一遍又一遍得看未被抄走的《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等书。这种情景持续了五年,直接的结果是造成了一个本质内向的海岩,一个善于讲故事的作家海岩:
——我承认,我是个双重性格的人。我本质上很内向,因为少年时容易伤及自尊,不愿意跟别人交往。我不喜欢抛头露面,不喜欢张扬,不喜欢被人关注,并不是这些东西不会给我带来快乐,而是怕这些东西会给我带来不安全感,因此我宁可躲起来。而我的工作迫使我变得外向,但本质是内向的。
——为什么我说故事的能力在作家中相对好一点?因为我受古典文学的影响比较大。中国古典文学起源于故事起源于说书。而现在很多作家受西方文学影响比较大。
1969年,15岁的海岩入伍任海军航空兵歼六飞机电气员,主要任务是维修飞机。海岩的勤勤恳恳受到了连长、排长等人欣赏。照这样下去,会有一个很好的未来。但政治风云变化莫测。一天,上级领导找海岩谈话,让海岩对连长、排长检举揭发。
海岩保持了沉默。
最后,领导说:“那你就复员吧。”海岩知道,他是被隐性“处理复员”。说是隐性,因为他的档案里并没有打上“处理复员”的烙印。
1974年,海岩灰溜溜回到北京,然后去“军转办”报到,心中祈祷着能够给分配一个好一点的工作。但连续三个月都杳无音讯。海岩着急了,给军转办写了一封信,大意是希望早点解决工作,一切服从分配。很快得到答复,海岩等一批复员军人去北京第一监狱工作。
30多名复员军人首先去监狱参观,给他们安排的工作在车队、食堂、锅炉房、变电站等“要害部门”。其他复员军人都拒绝了这种类似打杂的活。但海岩想起了自己当初写的那封信,不好意思打退堂鼓,就留了下来,成为一名炊事员,主要工作是择菜、淘米等等。领导看了很受感动,认为这样一个家庭条件不错的复员军人,却毫无怨言,兢兢业业,很不容易,就想着让他干更有前途的工作。领导觉得修飞机和修汽车有点相似,就让海岩去车队维修汽车。后来,海岩先后担任了车队团支部书记,监狱团总支书记,监狱劳改局团委书记等等。最后,他进入公安机关成为一名警察,他先后干过交警、刑警、片警等等,后来提升为处长。
突然有一天,新上任的领导找到海岩。一番谈话后,海岩被撤掉了处长以及所兼的一切职务。在随后的日子里,新领导发现,海岩并没有像其他人“能上不能下”,更没有刻意消极对抗,以前干处长兢兢业业,现在干办事员照样勤勤恳恳。渐渐地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又过了一段时间,领导觉得海岩思路清晰,能力不错,就让他官复原职,甚至比前任更重用海岩。
后来,公安机关开了一个小酒店,让海岩过去帮忙,没想到这忙一帮就帮了近20年。他先从最基层的员工做起,直至当前的锦江国际集团有限公司高级副总裁,锦江国际集团北方公司董事长、总经理,中国旅游饭店业协会会长。
从便衣警察到《便衣警察》
凡此种种,试着写来,赚些稿费贴补家用。
——海岩
在海岩的内心深处,有一种“铅字崇拜”,觉得印成铅字的东西都是真理。但1982年的一天,海岩在地摊上看到了一系列乌七八糟的“地摊文学”杂志时,感到不是滋味,觉得自己随便写写都比那个好。他就开始了“随便写写”。
写些什么呢?虽然小学都没有毕业,但一点也不担心,因为有太丰富多彩的生活经历。1976年“四五运动”期间,海岩以便衣警察的身份被派到天安门广场值勤。于是就决定写一个《便衣警察》。其政治背景就是那时的政治背景,但故事却完全是另外一个故事,主人公身上有着海岩曾经经历的压抑和苦闷。起初,海岩准备写一个中短篇过过瘾就完了,没想到一发不可收拾,一下子写成了一部47万字、60章的超级长篇小说。
在朋友的指点下,海岩捧着厚厚的书稿敲开了中国青年出版社一位副总编的家门。这位副总编和海岩有了一番对话:
——写过短篇没有?
——没有。
——写过中篇没有?
——没有。
——写过散文没有?
——没有。
副总编严肃地说:“现在出版长篇很难。我们鼓励一些著名作家写长篇,他们都很慎重。你什么都没有写过,也没有获过奖,怎么就写长篇呢?”
几天后,海岩来到人民文学出版社老社长严文井家。严文井认真看了其中一章说:“文字是可以的。这样吧,我给人民文学出版社社长屠岸打个招呼。但稿子不能通过我转(否则像走后门似的),你还是要正常寄过去。如果这个稿子到了屠岸那里就会认真处理。”
三个月过去了。海岩再也耐不住了,来到人民文学出版社,一眼看到他的《便衣警察》埋在一大堆书稿中间,根本没有拆封。
接待他的编辑姜达飞问:“你这书稿写什么内容?”
海岩说:“写公安警察的。”
姜达飞说:“你把书稿寄到群众出版社去吧,他们出这类的书,我们不出这类的书。而且,我们这里约稿都出不完,自由来稿的出版可能性只有千分子之二。”海岩有点失落:“这样吧,反正寄到这里已经三个月了,你给我看一页。如果觉得是‘馒头’就继续看下去,如果是‘石头’就不要看了。”
姜达飞答应了。
一个月后,姜达飞敲开了海岩家的门:“你的书稿已经通过终审,很快就能出版。”
《便衣警察》宣告了作为畅销书作家海岩的诞生。接着《一场风花雪月的事》《永不瞑目》、《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玉观音》、《平淡生活》、《深牢大狱》、《河流如血》等部部畅销,而根据这些小说改编拍摄的影视作品也无一例外地创下了很高的票房或收视率。海岩这样回顾自己如何走向创作道路的:“比如‘四·五’运动,被派到天安门当便衣那一段可写一本《便衣警察》;唐山大地震当天即赴唐山救灾可体会一次《死于青春》;帮电影乐团找意大利小提琴那次忙可演绎出《一场风花雪月的事》;这些年混迹商界,心变冷了反倒更有《你的生命如此多情》那样的感概。凡此种种,试着写来,赚些稿费贴补家用。”
我是躺在床上写作的
其实我真没有成功的感觉,其实我的人生挺失败的,好多同龄人都比我强:成就比我大,挣的钱比我多,名望也比我大,过得也比我舒坦。
——海岩
中国最优秀的畅销书作家,中国最优秀的旅游饭店管理者,这看似风牛马不相及甚至相互矛盾的元素居然都集中在海岩身上。媒体用“一心两用”来形容这个奇妙的人。但海岩说:“其实我就是一心一用,上班的时候就是上班,写作的时候就是写作,强迫自己进入写作状态。只是把时间区别开来而已。”
海岩告诉记者:“其实我真没有成功的感觉,其实我的人生挺失败的,好多同龄人都比我强:成就比我大,挣的钱比我多,名望也比我大,过得也比我舒坦。最大的遗憾是我当初太杂了。如果专一点,也许早就成名成家,扬名立万了。”
作家和商人,海岩有时也想着舍弃一方,但最终陷入人两难的境地。
舍弃商人专心当作家?海岩完全有理由作出这样的选择。海岩说:“我始终认为,我的文学潜能还没有完全发挥出来。我目前的作品都是在强迫的基础上写成的。我不认为发挥了我的水平。如我周六日写的几段文字会更好看,细节和人物走向都会更有新意。如果我不干工作了,专心地写作、思考、读书,在精力最旺盛的上午,应该能写出更好的作品。但那是未来的事,现在只能晚上十点以后,早上六点以前开始写作,强迫自己进入写作状态。我不愿意在这种状况下来开掘我的宝藏。”
从另外一个角度说,海岩也想着停止写作,因为毕竟占据了他的大部分业余时间。海岩说:“我患有神经官能症。我一躺下,马上清醒。其实我很厌烦写作。我写作是为了睡觉,我是躺在床上写的。我现在也分不清是什么状态了,感觉写不出来了。你看看,跟我这一辈的作家谁还写东西?大多写写散文,写写随笔。哪有像我这样一年一两个长篇出来的。”
“海岩文化产业链”新景象
这种形态被市场、观众所接受,由此形成了品牌效应,这个效应被不同其它形式所借用,延伸出新的文化产品。
——海岩
根据海岩小说拍摄的电视剧,最大的卖点不是大牌导演,也不是大牌明星,而是原作者兼编剧的海岩。近十年来,一条“海岩文化产业链”以锐不可挡之势崛起、蔓延。海岩每创作出版一部小说,就会成为出版界的畅销书,由此拍成影视作品,然后许多年轻演员如陆毅、袁立、孙俪、徐静蕾等脱颖而出,这些演员又形成了各自的品牌。这些品牌继续创作着新的品牌和效益:
——重拍。就像金庸的小说一样,海岩的小说反映一些中国人甚至人类基本的爱憎是非,基本的道德情感,以及永远唯美的爱情,同时结构比较完整,适合拍成不同版本的影视作品。目前,《便衣警察》已经完成了重拍,不日将与观众见面。《玉观音》的重拍权也已被几家公司买断,而《你的生命如此多情》《一场风花雪月的事》《永不瞑目》等剧的重拍意向也在积极洽谈中。
——续集。“海岩文化产业链”的另外一个特点是,每一部电视剧都形成了各自的品牌,这些品牌即便脱离的海岩也有强大的市场号召力。目前,有不少公司正在洽谈购买《玉观音》《永不瞑目》《深牢大狱》等电视剧的续集改编拍摄权。这些作品的小说或剧本原创将不再是海岩,但继续沿用海岩作品的名字和人物。
——国际化。100多年来,好莱坞几乎把所有的故事都拍完了,他们把目光瞄向了海岩。他们希望从海岩的小说里找到新的灵感,拍成美国版的电影,其版权交易正在洽谈中。而“海岩女郎”也呈国际化趋势,如已经出现了韩版“海岩女郎”。在海岩编剧的电视剧《五星饭店》中,女主角为韩国新锐明星郑柔美。
对于这个令人欣喜的“海岩文化产业链”新景象,海岩作了这样的阐释:“我在当前的小说和影视界创作了一种类型。是被我们这个时代的广大读者和观众所接受的文化形态,这种形态被市场、观众所接受,由此形成了品牌效应,这个效应被不同其它形式所借用,延伸出新的文化产品,从根上来说,是我的作品,创作了新的文化价值。”
海岩:现在成名没有规律可循
我这人挺悲观的,会想到人生无常,我不太想进攻,只想撤退,不太想辉煌,只想着一旦比现在差,也能过。我其实是个理想主义者。
关于作家
问:你如何在作家这个领域里定位?
答:作家这个领域的成就感不必去追求,每个作家都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在作家中没法分老大老二。
问:中国的畅销书很多,但很少有畅销书作家,也就是本本都是畅销书的作家。你是为数不多的畅销书作家,而且还是业余作家。
答:我算是畅销书作家中畅销寿命较长的,同时也是最辛苦的,白天上班,晚上写作。我是中国十年内连续发表字数最多的作家,平均一年八十到九十万字,总数将近一千万字了。
问:为什么非要选择悲剧性结局呢?
答:我也不太清楚。可能跟我得成长经历有关,跟我的人生态度有关。我这人挺悲观的,会想到人生无常,我不太想进攻,只想撤退,不太想辉煌,只想着一旦比现在差,也能过。我其实是个理想主义者。
问:哪一天,你的书卖不出去了,该怎么办呢?
答:我不太在乎这个。现在各领风骚三五天都太长了,谁成名都已经非常偶然了,以前你没有想到超女就成名了,现在成名没有规律可循,一个人半年一年之内吸引更多的眼球已经很不易了。我算是红了十多年的人,这十多年我始终在一线,一线的作家,一线的编剧。过去说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两个算捞着了,我早就该退出历史舞台了。
关于影视
问:为什么不像其它影视作品那样大张旗鼓地选角,这也是个宣传过程?
答:我们选角也是公开选,只是没有向记者发布任何消息。我们从来不说,只是从工作的角度,用谁不用谁,大家每天都在商量。用谁更合适?有什么优缺点?只是没有和媒体说而已。因为我不喜欢和媒体去说。如果媒体找上门来,也不刻意回避,自然就好。我既不想炒新闻,也不想回避。
问:请谈谈跟你合作的一些导演吧。
答:赵宝刚本身就是一个非常浪漫的人,他对浪漫爱情的向往跟我很接近;丁黑是一个非常文学的人,一个通俗的故事,能拍出文学的味道来;汪俊当过演员,然后上过中戏的导演研究生班,层次非常高,他对剧本的理解,对细节的掌握,对演员的调教等这些能力都很强;刘心刚是影视圈内公认的大牌美术指导,在画面的唯美,精致方面,他是中国导演中最优秀的。
关于商人
问:大家对你的“副业”(写作)关注很多,但是对你的主业(饭店管理)关注很少。请自我评价一下你的主业。
答:我在饭店管理这一块可以说是成名成家了。在饭店管理职业经理人这个行业里,我所获得的头衔和地位,在整个中国历史上都没有人能够超过我。我在我们公司是高级副总裁,我主要管理北方公司,30来家企业万名员工,我还是旅游协会副会长、星级评定委员会副主任,全国旅游饭店业协会会长。在这个行业里,所有人都认可我。所以我在这个行业里的成就感比较大。
问:我想你不原意辞职的根本原因是你饭店行业做的挺好的?
答:现在换一个工作我一样做得好,你勤勤恳恳工作怎么会做得不好,又没有什么野心。不要求一域一池的得失,不要争一日之短长,把目光放得长一点。不应该追求终点,而应该放到过程,把你的快乐放到过程中去。我经常问一些人,你如果活了80年,是选择80岁那一天你达到了辉煌,但每一天都是死扛着;还是选择每一天都很愉快?我宁可选择最后一天什么也没有,但之前每一天都是最快乐的。
责任编辑:新加坡
海岩简历:
海岩,原名侣海岩,1954年出生于北京。1969年应征入伍,曾做北京市公安局干部、北京新华实业总公司管理处处长、昆仑饭店总经理、董事长,现任锦江国际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高级副总裁,锦江国际集团北方公司董事长、总经理。中国旅游饭店业协会会长。1988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
代表作:《便衣警察》、《一场风花雪月的事》、《永不瞑目》、《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你的生命如此多情》、《玉观音》、《平淡生活》、《深牢大狱》、《河流如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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