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六月的东京,雨一直都没有停过。爬虫和花草都在疯狂成长。
这是三个人的故事。
辰巳伦子的脸被潮湿的空气浸润透了,冒着一些油亮的汗珠。她每一天的工作就是接听电话,帮助别人排解心理问题。
伦子的丈夫辰巳兹彦有着成熟的秃顶、挺着中年的肚子、戴着猥琐的眼镜,他只是一个可怜的工作狂,而工作对他而言不过是逃避。应该跟妻子做爱的时候,他在工作;母亲死去的那天,他仍然以工作为借口躲在咖啡厅里发呆。这个没有生气的中产阶级,只有在清理下水道的时候,才有些许的快乐。
按照导演塚本晋也暗示,这个胆怯的男人就是日本男性集体的缩影和写照。
伦子和这个家庭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个有强迫症和洁癖的丈夫,她和这个男人唯一的关系就是看来没有丝毫的关系。他要求她整洁秩序,要求她不要养宠物,要求她过一种修女一样没有性行为的生活。
可是,伦子不是修女。在暧昧的雨季里,她莫名的冲动。她剪短自己的裙子,脱掉裙下的内裤在家里自慰。而这一切都被一个摄影师拍摄下来。这个不得志的家伙曾经在电话里向伦子倾诉,得到她的安慰和鼓励而放弃自杀。
三人的关系并不复杂。摄影师没有做掌握了猛料的勒索者,他只是想回报伦子,告诉伦子一句她鼓励他的那句话:“只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这个信息的传达显得过于曲折而且有某种暴力的成分。
伦子在摄影师的电话要求下,穿上短裙,脱掉内裤,购买然后携带自慰器在街上行走。当外来的要求不存在,而伦子只是一个人的时候,事情变化了——
男人对女人脆弱的控制完全崩溃。伦子的自慰是在否定丈夫的能力,而当她开始自己控制自慰器的时候,就已经“解放”了自己,摄影师处心积虑的“帮助”也只不过是个引子。最终作主的是身体,一个成熟女人的身体。
正是因为伦子认识到这一点,才会出现第二个矛盾:乳腺癌。很难说清是不是因为缺乏性爱应有的抚摸,才会导致这种疾病。但有一点是很清楚的:男人的可笑。那个阳痿一样的丈夫在得知只有将乳房切掉才能保住伦子的性命时,竟然很激动的捍卫那对早已不属于他的乳房。当不能靠抚摸拥有女人的身体和乳房的时候,男人只能选择可怜的语言。
伦子最终没有切掉乳房,只是因为她很清楚,这是她的身体,她拥有,而不是另外某个男人。于是她有权利在雨中暴露出来让摄影师拍摄。这一段戏可说是难得的高潮。而相关的三个人,也先后得到了相应的满足。
伦子在雨中镜头前的自慰就是对自己身体所有权最有力的申明;摄影师也在这种极端的拍摄过程中得到心理的满足,毕竟他只是一个癌症晚期的可怜虫;而丈夫也在偷窥妻子的时候自慰成功,这是他与那个陌生肉体的最合理关系:他不拥有她,也没有权利进入她。
[2]
本片的预告片里有这样一句话:“这是一场女人胜利而男性败北的日本革命。”导演塚本晋也对男人的贬损不遗余力。本片中出现的男人基本都是可怜虫:每天与妻子分床还要假装睡着的兹彦;塚本自己扮演的被癌症疼痛折磨到流泪的摄影师;甚至那个由寺岛进客串的小警察也是外强中干的恶心样。
而所谓女人的胜利,不过是身体的自我觉醒,脱离了男人支配的女人身体不仅反过来能够支配男人,而且将脱离控制。好在塚本晋也放弃了曾经顽固的“狠”,而安排了一个回归的温和结局,尽管片尾时的两人做爱场景显得极其不和谐而且让人怀疑这是塚本的又一次戏弄。
[3]
15年来,每年的这个季节,塚本晋也都被同样一个故事蛊惑,关于一个女人和她隐藏的性欲。当雨季过去的时候,塚本的灵感就像一条冬眠的蛇一样隐匿不见。于是,这个本该在《铁男》之前出现的电影一直拖到去年。
作为导演塚本累积15年的郁结,本片并没有受到应有的认可。当然,塚本的电影向来只有争议。有时候不能不承认,他是一个喜欢制造这种“一个人的电影”的自私的家伙。而一直都在延续的形式化的表达也让人不满。例如对男性生殖器的外化表现,在《铁男》里,男主角的阳物变成了一个无法停止的大钻头,而在本片中,变态摄影师的阳物是一根柔软的、蛇一样的钢鞭。
这些东西的出现就像片中兹彦两次在性俱乐部离奇的离奇经历一样,莫名其妙。对“人的异化”这一主题的表达始终是塚本的兴趣所在,可是当这种表达成为一种形式的时候,就显得过于刻意。
塚本晋也的每部电影片长都在80分钟以内,本片也只有77分钟,如果把他那些顽固的形式化的表达删除,那么这部电影将显得平稳干净许多。
[4]
塚本晋也是一个聪明的家伙,他对影像的控制能力完全是一个好的摄影师的水准。第一次看到他拍摄的《六月之蛇》海报和剧照都是一个在雨中自慰的那个性感而妩媚女人,从那一刻,我就一直等待本片的DVD。
从《铁男》开始的这种黑白影调,一直是他的招牌,而他特别善于在这种影调下讲述一个青灰色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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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蛇”这个意象,不过只是一个名目而已,它只是像西方文化里的隐喻那样,指涉女人的性欲。(冯睿/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