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三角》：劝君莫惜金缕衣

《铁三角》剧照

　　出于种种机缘，《铁三角》看了两遍，一遍是完整版，一遍算是公映版。当我不给片商面子。由徐克、林岭东、杜琪峰这三位香港影坛巨“将”(非匠)共冶一炉，又各有火花的奇崛之作《铁三角》，实在是太适合看完整版。只有在完整版里，有充足的妙趣、有道地的港味、更有港人自嘲兼自况的微妙情怀。有趣的是，修整后的公映版，保留了血与火，却舍弃了趣点。估计是嫌篇幅过长，会给影院排片带来障碍。可在我看来，剪片子的人实在是该打板子。

　　不少人反映，看不懂《铁三角》，其实情节还算清晰。无非是三个嫌钱不够多的男人，经一高人指引，前去立法院的女厕所探寻宝物。宝物乃一金缕衣，它的价值可能是500万或800万，更有可能是金钱难以衡量的。一个颇为荒唐的小风波后，宝物顺利得手。接下来，就是有目的或无意识地一顿混战。由任达华、古天乐、孙红雷扮演的三个小贼放弃了金缕衣，他们决定和家人在一起。

　　我估计看不懂的，一是任达华的妻子为何被车撞翻后，还能行走自如。二是任达华如何穿越心魔，原谅已出轨的妻子。任达华的妻子扮演者林熙蕾(blog)，纯属符号，她的死而复生，很明显是种新生，她也宛若婴儿般，对一切完全接受、毫无保留。任达华与她而言，更像是个父亲。至于任达华，他既不能容忍林熙蕾的身有他属，却又能佯装不知，到实在躲不过去，便对其情敌林家栋大打出手。这样描述一个男人的尴尬，流于夸张，却赢得了内心的真实。一个女人不跟自己玩了，自己就不喜欢他了，这实际上是说不过去的。即使爱得难受还得爱，这才叫爱嘛。另则，影片还表明，任达华之所以对林熙蕾尽释前嫌，源自林熙蕾与其在车祸中身亡的前妻，相貌酷肖。真是只怕记不住，就怕忘不了呀。

　　影片的主旨并不局限于男女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性别战争。重点仍在三个盗贼的浪子回头金不换，可能是因为三大导演的轮番上阵，交待的有些语焉不详。任达华的改邪归正，可能是因为爱情。古天乐的弃恶从良，可归于任达华对自己兄弟情分的怀疑，也可归于他对老母的一份孝心。而孙红雷的回头是岸，则太过蹊跷，你若硬说他是为自己的女儿，还是有些牵强。但影片神妙的叙事魅力，又让我们忽略了叙事上的某些不饱满之处。影片更重大的主题，还是在那件金缕衣身上。任达华还把金缕衣穿在了出轨的妻子身上，并放上一张唱片，两个人共舞了一曲。就是通过这种诡异的方式，任达华原谅了那个由林熙蕾扮演的神经兮兮的妻子。假如说盗墓是打扰了死者的魂灵，而在任达华和林熙蕾莲步轻摇的段落里，这对互相算计，甚至不杀不足以后快的夫妻，却在极奇妙地与那件金缕衣进行着神秘的会晤。冥冥中，仿佛那件金缕衣的主人在护佑着他们遇难呈祥，逢凶化吉。正是在这个段落里，极富象征性地切合了港人放开心胸、接受现实的既无奈又可爱的生存智慧，再往上提升，也无非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到了结尾，那个明明死去的高人又在任达华等四人(包括林熙蕾)逃亡的路口面露神秘的微笑，他应该会有一个新鲜的诱惑赠予他们。这既暗示了港人先前的繁荣如同鬼魅般，只是一出幻影，又表示了港人“回归”家庭时的复杂心境。

　　当然影片的妙处，不仅在于其内涵的玄机，更让人大呼过瘾的是，本片展现了电影本身的非凡魅力。徐、林、杜都各显神技，将一个盗墓故事讲的精彩分呈。徐克的起篇沉着冷静，网吧戏和推着棺材板满街乱转，都拍的妙趣横生。林岭东的接龙则剧力上涌，更将任达华和林熙蕾这对怨偶处理地相当诡异。收尾的杜琪峰则将全片推向了一场狂欢，路边敲诈者林雪的出场，岸边小饭馆的多方势力在对峙中的错愕，更显出老杜在场面调度上的强劲才情。小饭馆接二连三的停电，随之引发的连环调包计，颇有京剧《三岔口》的神韵。可以说，《铁三角》是部高度影迷化的电影，它属于徐克、林岭东、杜琪峰的忠实拥趸。三人的接龙游戏，在情趣中又见情怀，实为难得。放之世界影坛，也是奇事一桩。像科波拉、马丁-西科塞斯和伍迪-艾伦联合执导的《纽约故事》，都是自说自话，了不起在主旨上会互有牵连，而《铁三角》则是一次漂亮的大拼盘。

　　虽然三大导演各执一段，但徐克惯常的天马行空、林岭东的沉实冷峻，倒并不十分彰显。惟有杜琪峰风格最为突出，那种面临末路时的半嬉皮半认命的况味，从画面到主题，都实打实地盖上了杜琪峰的标签。也可以说，这部三大导演的强强联手，都在有意无意地向着杜琪峰的轨道并行。是不谋而合，还是有其它的因素在作祟，我是不得而知的。赛人(blog)/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