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兄弟》侠盗源流考：有一种英雄是强盗
文/荆轲
无论是施耐庵笔下水泊的“梁山贼寇”，约翰牛传说中呼啸山林的神箭手罗宾汉，还是好莱坞电影里潇洒地开着“黑珍珠”的杰克船长，都在告诉我们：有一种英雄是强盗。
他们的非法行为，看着过瘾，听着开心，有着说不出的痛快。而新近上映的影片《我的唐朝兄弟》里，薛十三(胡军饰)和陈六(姜武饰)这对活宝式强盗，则再次给我们诠释了：杀人无罪，犯法有理。同时还唤起我们对自由精神的向往。
影片给我们描绘两个只有三脚猫功夫的强盗，闯入世外桃源般的小山村苦竹林，欲行抢劫行奸之事，却为救民女罗娘(王晓饰)杀死府军，而两人不但各自收获了“乡村爱情”，还与嘴上说着“大唐律法”口头禅的基层干部赵里正(李立群)玩起了有趣的博弈游戏，最终在与府军大部队鏖战之后，薛十三死于赵里正的暗算，而陈六带着罗娘踏上漂泊之路……这部影片风格通俗、简练、生动，时而幽默风趣、时而辛辣无比，不知不觉间给观众以精神启迪。
据说本片的最早定名是《苦竹林》，但在笔者看来叫“快活林”更为合适。剧中充斥着大量的诙谐台词，搞笑场面更是层出不穷、绵延不绝。那陈六讲说的“黄段子”和隐藏在裆下的食物，薛十三糟滥的射术，赵里正的装傻充愣，简直可以让人乐破肚皮。可是在轻松笑过的背后，品味影片里的黑色幽默却不禁让让心头一沉。
薛十三没有死于府军的刀剑，却偏偏亡在被其保护的赵里正之手。赵里正老是自言自己“乃赵子龙之后”，分明在影射自己拥有官本位的优越感；而他那张嘴闭嘴的并为之维护的“大唐律法”，并没有成为保护村民的护身符，相反却成了村民被屠的诛杀令。
堂堂全副武装的官府正规军，竟然对付不了两个功夫泛泛的“笨毛贼”，却能打着抓贼的旗号干着坑害百姓的勾当，这预示着执法者一旦违法，将是多么危害无比。
面对府军接二连三的暴行，薛十三和陈六关于府军会入村为祸的警告，村民群体那挂在嘴边的傻笑勾勒他们出幸灾乐祸的嘴脸，要知道前者曾是他们的保护着，他们为何如此麻木不仁？
还有……观影之后，我的耳边仿佛想起了一声叹息。那叹息为谁而响？！
同为流氓无产者，皆是武功稀松小强贼，但明眼人都看的出薛十三的能力要强于陈六。然而缺点和毛病更多的陈六走出了苦竹林，而薛十三却丧命于此。恐怕许多人会为此感到奇怪。可这确是明显不过的是事情。因为在他们身上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特征。这从两个人对待女人的态度就可以判别出来。
影片从一开场就显示了陈六的好色，他之所以杀强暴罗娘的府军，是因为后者恰是自己的性幻想对象，他无法容忍。其后当他终于以暴力手段占有了罗娘，便倒在了温柔乡，幻想着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不愿在四处漂泊。最后，他没有杀死全部剩余的村民来泄愤，仅仅是因为罗娘决定和他在一起，这从一个侧面说明了他的功利，更印证了陈六是个目标坚定的求实派。可是反观薛十三，他与女屠户鹦哥(于小磊饰)的爱情是两情相悦的，但是却没有丝毫留居此地的想法。对于他而言，生活就是一种游走，浪迹天涯即命运，做一株无根的野草，他不希望自己被羁绊。
剧中喝苦竹酒的那幕戏，较好地表现了薛十三与陈六对待人生的态度。薛十三和赵里正借酒来阐述人生的苦，而陈六对此却充耳不闻，在他看来，活着就是图个乐。再把薛十三和陈六在剧中的行为分别串联起来做佐证，就可以清晰地看到：陈更像一个强盗，而薛具有一丝侠客的特质。因此影片需要薛的死来升华正义，让陈的活来阐述功利可让人生存的本质。
在《唐朝兄弟》胡军和姜武都将自己精湛的演技来了次酣畅淋漓的发挥。比较而言，姜武的发挥更为出色，他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是戏，刻画出陈六这个强盗可爱而真实的血肉。胡军则或多或少受外形所限，缺少那么一点匪气。事实上，两个人在片中相得益彰，就好似八卦图中的阴阳鱼一般，互为表里。
毫不夸张地说，《我的唐朝兄弟》确属上乘之作，片子的呈现出的粗矿之美，恰为中国武侠电影所罕见。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它还原了侠盗的真实面孔。
许久以来，“侠盗”这个词被无数书籍和影片赋予了见义勇为，除暴安良，甚至是贴上为国为民，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等诸多精神标签。其实这样的“侠盗，无一不是什么假冒伪劣产品。而真正的“侠盗”，即 “盗亦有道”的人，“侠”是他们精神，而“盗”是他们职业。 “盗”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以不光明正大的非法手段得到别人的钱物。而冠以侠的盗，就是真正打家劫舍，却又不失光明磊落的匪徒。
在影视剧中出现的侠盗大多是以两种面目出现：仗义型的正义派、炫耀型的潇洒派；可就是缺少效益型的匪徒派，有着匪气形象和精神内涵的侠盗确如凤毛麟角。造成上述情形的原因，全拜那些文人们所赐。对于文人而言，身体的羸弱和精神的强大使他们总摆脱不了内心对外在强悍的向往。于是武侠梦寄托了他们太多的理想和抱负，于是一个个侠客被他们编撰出来。文人因为举不动剑，只那得动笔。于是剑成了装饰。因为文人成就不了粗旷，只好用笔去修饰剑，其塑造的侠盗形象是几乎清一色的小白脸，有的还文绉绉。于是我们看到的侠盗都有着贵族式的正直，却缺少草莽式的率直。事实上，侠盗应是粗莽和孔武有力的纯爷们。因此，从这个意义上来看，《我的唐朝兄弟》中的薛十三和陈六堪称是真正的侠盗，起码他们在样子上像是侠盗。
窃以为，影片的编导之所以背景设置在唐朝，皆因大唐王朝是一个侠风盛行的时代。唐朝何以成为培养侠客文化的土壤，就在于其经济繁荣，国威远扬，思想活跃，生活解放，任侠之风大盛，而鄙视章句小儒。
细究起来，在唐朝的传奇小说中，出现了一些侠客的形象。黄衫客为霍小玉传打抱不平惩治负心情人；昆仑奴磨勒帮助崔生与女伎红绡女缔结良缘；红线女更是超凡的功夫，盗取了军阀床物，从而制止了一场血腥战争；最有代表性的则是“风尘三侠”中虬髯客，这个放荡不羁，藐视世俗的豪侠，率真、洒脱、豪爽、自信，堪称“唯大丈夫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这些侠客形象的出现，说明李唐时代是多么具有培养侠客的土壤。而骆宾王、陈子昂、王维、李白等一大批诗人，任侠狂歌，从军报国，创作了大量游侠诗、边塞诗，形成了侠义文学的高峰。而对于和唐朝有名的侠盗故事，当非《隋唐演义》莫属，在笔者看来，薛十三和陈六的行为做派，与瓦岗山上的秦琼、程咬金、单雄信简直是一般无二。
……
古往今来的中国人，无论他是尊儒，还是信佛，抑或是崇道，内心深处都有一个武侠的梦想。而“侠”的表现形式有很多，其中一种形式就是“强盗”，本人无意去为强盗们唱颂歌，但对于他们所持有的自由精神、反抗精神和叛逆精神，却无限神往，就像薛十三和陈六身上所拥有的那份任意恣行。
需澄清的是，我不是堂吉诃德，非武侠影视剧的荼毒者。我只是有感于侠义的失落，坦荡的难觅，娘娘腔的泛滥，雌雄不辩种种，所以偶尔夸夸其谈，娱人娱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