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孤儿》：没有谁能逃脱原罪的捉弄
文：孙吉顺
一个人没有体尝到孤独的滋味，他绝不会有深刻的怜悯。这是人性产生热爱最原始的萌发点。原罪和“原爱”都是相互交织的，人之初，性善不善，那没有绝对的说法。陈凯歌电影喜欢拿这些涉及人内心深处的内容解答，从《一个和八个》到《赵氏孤儿》，莫不如是。即使是《无极》，除却馒头带来的荒诞和技术上的问题，个人始终觉得这部片子远没有现在评说得这般糟践。人性是最难缠的话题，微妙且充满争议，拍这类题材需要文化积淀。中国人拿人来说事的电影人少，编导们怕三怕四，大多数不等电影局拿起刀子已经自我阉割，而陈凯歌在打擦边球后能闪出一定的火花，其努力已可得到尊重。
市场靡靡之音太多，我尊重那些有想法的电影和电影人。《赵氏孤儿》有不讨巧的题材和阵容，票房其实堪忧，但影片质量着实在同档期里已属翘楚。画面和电影技巧对于陈凯歌这类导演来说太驾轻就熟，国产电影今年最孱弱的故事，在《赵氏孤儿》里得到了释放。当一个人获得了所有，但他老了，发现他的所有在他不久死后就将瞬间倾覆，他会怎么想？他会痛苦绝望，会孤独，会寂寞，会恨自己，也会充满无限怜爱地找到一个可以寄托的对象。他希望有人能作为自己的延续，所谓雁过留痕，尤其在中国古代那么君臣忠孝的时代。而屠岸贾就是这个孤独的集大成者，他无儿子，他没有识破程婴的诡计，他将赵武视为己出，赵武就是他的命。然，当他最后发现原来所宠之人竟是仇敌时，他困惑了，人性深处最原始的虫子又开始左右移动，杀还是不杀，救还是不救，最可恨的屠岸贾，最可怜的屠岸贾，他逃不脱自己种下的命运，他只能在导演最唏嘘的慨叹里死在镜头前。
跟原罪较劲是没用的，没有谁能逃脱原罪的捉弄。我们自以为是，赚了一百万就以为成了比尔盖茨，当了部门经理就以为能只手遮天，我们被别人鄙视被别人算计，我们鄙视别人算计别人，没有谁干净单纯得如赵武，这个赵氏孤儿，他活在最直接的环境里，谁对我好，我的皮肤感觉得到。爱恨情仇，前世今生，几乎不曾出现在这个少年心里。当有一天世界崩塌，他发现最亲近的父亲欺骗利用了他，他最信服的干爹竟是杀父仇人，而他接受的教育是必须要手刃此人才能换回道德的平衡。对于这个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年，对他该是多大的惩罚！
多年前田沁鑫导演过一个话剧版本的《赵氏孤儿》，最后，赵氏孤儿失去了程婴和屠岸贾，他绝望地站在舞台上，冷血的舞美映衬着他孤独的心：“今天前我有两个父亲，今天我后我是孤儿。”而林兆华也导过一个版本，我更喜欢林版的，他的结局将赵氏孤儿设定成《射雕英雄传》中杨康一样的性格，这是一种大无奈下的大悲剧感。而这种情境在陈凯歌电影版《赵氏孤儿》里再现，一种绝望感，失落感，无奈感，恍然之间弥漫世界，美好的总归是回忆，我们将坠入深重的黑暗。死了的人，从此反而解脱，而活着的少年，要煎苦一辈子。
陈凯歌版《赵氏孤儿》相比之前的诸多小说版本、戏剧版本，改动颇大，他要了悲剧的故事核心，却在价值观上遵从人性来走，我觉得不错。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放大政治功能下的服从和反抗只是统治者百无聊赖下的意淫，所以陈凯歌理应自信，不必为自己的姿态圆场，前路再次坦荡，请放心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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